正文-參卷 第三十一章、心中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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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到三日前。
拂曉時分,朝陽輕曬進陋室,挾帶燥熱氣息的暖風將校隊隊員們自睡夢中一一喚醒——若要更正確說來,是悶得不得不蘇醒。在光線的多角度反射與折射下,飄浮於空氣中的塵埃顆粒清晰可見。盡管這處簡單樸實的小空間經常被部員們輪流打掃,卻仍總是充滿一股類似倉庫特有的灰塵氣味與陳年黴味;相當符合這所寺廟學校的形象。校隊正選們接二連三逃出部室,在外頭猛喘大氣。
「天吶!熱死人了、怎麼會這麼熱!」忍足謙也一麵呼喊、一麵用力扯動衣領前襟。陣陣蒸氣從裏頭冒出。「現在不是才五月多而已嗎?」
「雖然還是五月,但部室裏的環境可不是一般的啊。簡直就像一座大烘爐一樣。」財前光雙手扶住後腰、重重吐出一大口氣,已經是呈現汗流浹背的狀態。「不知道可不可以申請更換部室。換個比較涼爽一點的地方。」
一夥人身上還穿著青綠色球衣;理由是其材質不僅容易吸汗,也比製服更具有保暖的功能。然而,現在每件球衣都吸飽了汗水,稍稍一擰就能製造出瀑布的程度。
「那我們……現在要準備晨練嗎?部員們應該等一下就會來了……」
「呃?晨練啊?」一氏摘下頭巾朝自己搧了搧,又轉動幾下頸關節、喀啦聲響個不停。隨即見他滿臉痛苦。「我現在的感覺好像剛完成好幾場極限運動一樣,每條肌肉和骨頭都痛得要命。」
「真是的,害人家現在好想洗洗澡——」受不了滿身黏膩與汗味的金色小春不住嬌嗔連連。
「不然我們就先到旁邊那間洗手間裏衝衝臉吧,順便拿毛巾去擦擦身上。或者趕快搶在打鍾前去遊泳池那裏借淋浴間吧。否則可是會趕不上第一堂課的。」小石川邊擦汗邊張望了四周一會兒,「咦?金太郎和監督呢?還沒出來嗎?」
千歲注意到部長大人也不在場,於是和石田銀一同踱回部室門口。
還賴在黑河身邊的遠山金太郎正在呼呼大睡、猛吹鼻涕泡,兩顆一黑一紅的頭顱還偎在一塊兒。白石背靠著一旁的牆麵盤腿而坐,雙臂交迭在胸前,腦袋低垂著貌似假寐。渡邊早就醒來了,也正坐在牆邊,身上的風衣和帽子整夜都沒脫下。他對探頭進門的隊員們咧咧嘴擺手招呼。
「唷!少年們,昨晚睡得好嗎?」
一氏裕次沒好氣地說:「拜托、還睡得好不好。我現在的感覺就好像全身骨骼都快要散架了一樣,全身肌肉酸痛得快要往生耶。」
「誰教你們堅持要統統擠在這裏麵又躺得歪七扭八?就說了到外麵去的話,空間會比較大、躺得也會比較舒服啊。」
「監督,你還不是一樣也選擇睡在部室裏。」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我可沒抱怨喔。」
「小守守還在睡嗎?」金色小春走進室內,伸手搖動金太郎的肩膀。「小金、金太郎,該起床了、你醒醒啊。」
「唔呃……什麼什麼,要吃早飯了嗎?」睡意尚濃的少年揉揉惺忪雙眼、意識迷蒙,大唱空城計的腹部正鑼鼓喧天。
「嗯,我們等等也該去處理早餐的問題。吃到破產大樓應該不會這麼早開吧,還是去外麵瞧瞧好了。」小石川也摸了摸肚子,苦笑幾聲。「這種感覺還真的很像在野外露營吶。」
「喂,你們看白石……」
經由浪速小子輕喊一聲,他們才留心到原本應該是平躺狀態的部長不僅改變了姿勢還移動了位置。後者也同時抬起了頭來,對眾人微微一笑。「大家,你們早。昨天好像麻煩了你們很多啊。」
「阿藏!」、「白石!」
除了千歲千裏和財前光以外,痛哭流涕的一群隊員全身莫不綻放出感動至極的光芒、趨之若鶩般紛紛一湧而上,將部長大人簇擁得結結實實。
「你、你終於——你沒事了嗎?還會覺得哪裏不對勁嗎?」十來隻魔爪同時在他身上東碰西摸大吃豆腐,他隻好一麵無奈地回「我沒怎樣了啦你們快走開不要趁機侵犯我」、一麵努力撥掉那些毛手。
「真是,前輩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吧。」財前搔了搔後頸說。盡管如此,他也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幸好,看樣子白石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現在就隻剩下……」
隨著千歲的發言,眾目光再度投向最靠底處的牆邊。遠山金太郎揉著眼睛,輕輕搖晃某女的肩膀。「阿守,妳看、白石已經沒問題了、活蹦亂跳的超有精神的喔。所以妳也趕快張開眼睛啦。快點醒過來啦……」
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他清楚她對哭臉或悲傷的表情最沒轍,便把自己的臉故意湊近、同她麵對麵。「妳看,要是妳再不醒來的話,那我就哭給妳看——」
金太郎用力眨動幾下大眼,硬是想擠出淚滴。然而對方卻毫無動靜,兀自沉沉睡著。
「小金,你不要這樣。」白石上前拉開他。後者盤坐在她身邊,瞳孔表麵不自覺開始氤氳水氣。
「為什麼……為什麼,阿守會一點反應都沒有……跟之前都不一樣,好奇怪……」這下子,深感無助的少年當真要嚎啕大哭起來了。金太郎用力揉眼睛和吸吸紅通通的鼻子,淚眼婆娑。「平常隻要我這麼做,她就會立刻順著我的意思。為什麼現在會……」
「……小金。」白石一掌按在他腦袋上,歎著氣好聲相勸:「這也是沒辦法的,她還在睡啊。你不要胡鬧了,想讓她在這種時候還必須操心你嗎?」
渡邊修默然片刻,又拿出手機。「那就隻好再試試看了。」他繼續撥打三船友道的號碼。這回一樣仍舊進到語音信箱。其餘隊員則也一同幫忙,留下許多未接來電和訊息給該支號碼。
「——真是的。」感受到夥伴們投來熱切又懇切的視線,忍足謙也莫可奈何地抓抓頭皮。「本來以為隔過一夜她就會醒了……我知道了啦,如果今天還是連絡不到人的話,那我就去街上找找看吧。邊跑邊問總會找到拳館的吧。誰叫我是人稱大阪的浪速之星呢,能者多勞嘛。」
白石點點頭。沒來由憶起自家父親曾提過、三船拳館也有他的客戶的事情。或許能夠從父親那裏問出些什麼也不一定。
「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先去各自處理一下自己吧,不然可是會趕不上第一堂課的。」他對大夥兒說完,又搓了搓後輩的頭頂。「小金你也是,快去把臉洗幹淨。不要哭了,她絕對會沒事的。」
「可是,如果我們離開了,黑河要怎麼辦?」心細的一氏裕次點出了個算是挺重要的問題。「總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部室裏吧。她現在可說是完全無防備的狀態。萬一平常有誰對她不滿,想趁這個機會報複的話、該怎麼辦啊?」
千歲忽然想起了那名班上的保健委員月宮少女;同一時刻,忍足謙也也想起前一陣子的門上水桶事件。他們都望向白石,後者一臉顯而易見的憂慮。
「裕次,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小守守平時在學校裏就跟我們最熟了、看起來也沒和另外什麼人或教職員有來往的跡象,哪有機會和人產生不好的瓜葛啊。校長先生也對她很好啊。」小春一手撫在臉上,不顧搭檔滿臉怨懟的表情、徑自扭捏身軀:「當然了,人家是絕對希望能和她產生瓜葛的喔——」
「這可是很難說的啊。她那種死人個性連『死人』都會被氣到跳出墳墓,被活人私底下討厭也完全不意外啊。因為是我們,所以才有辦法接納的好嗎。」一氏沒好氣地撇嘴。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再討論啦。」渡邊不知何時從外頭搬回了一張鐵製折迭椅,就著部室牆邊落坐。「不必擔心,我暫時會待在這裏。」
白石持續盯住那張被遮擋去大半部分的男子臉龐。直到對方感覺到他的目光,丟出帶笑意的一句「部長,你好像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後,才搖頭並轉移視線,改投向還躺在部室角落的某女。金太郎仍坐在她旁邊抽抽噎噎,祖師爺則不斷予以安慰。
「……小金,阿銀,走了。」半晌,部長大人才對兩人說道。
就在一行人臨去前,渡邊的手機驟然大響。他一看到來電顯示為三船,便連忙接通通話、並且告知對方某女目前的狀況。話筒彼端中年男子倉皇的咆哮聲連遠在幾公尺外的隊員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渡邊將手機拿離耳旁,難受地掏掏耳朵。
「三船夫妻說他們現在就會趕過來。」
「呃,那……現在要怎麼辦?」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
「……等他們諸位來把老師接走後,我們再離開好了。」石田銀闔起雙掌,心電感應般道出悶聲不響的部長大人心聲。
「這樣好嗎?你們可能會遲到喔。」渡邊半開玩笑半試探性地問。
「反正一個學期這麼長,當中有幾天遲到沒關係的啦。重點是我們平常素行良好又熱愛耍寶和搞笑,偶爾犯點小錯是會被原諒的。」屬性為「好人」又誠實至上的小石川健二郎連一點小謊都極少撒過,隻擠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歪……道理。
「而且,更不要說我們每年都打進全國大賽、為校爭光。學校犒賞我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以還對我們的所作所為有意見呢?小春,你說對不對?」已經淪為胡扯的一氏裕次轉頭詢問好搭檔;卻錯愕地發現對方正意圖搞偷襲、作勢撲向熟睡中的黑河,幸虧被眼捷手快的部長白石及時攔截並且拖開。
「這麼說起來,我還沒有過『故意遲到』這種經驗呢。偶爾嚐試看看好像也無妨。」財前搔搔臉頰,望向別處。
「哎……反正第一堂課是我不太喜歡的世界史,本來就不是很想上了。」忍足謙也雙臂交迭在後腦杓上,兩眼往上一翻、睞向天花板。
「這種清爽的春天早晨最適合到外麵四處走走散步了,實在讓人不想在教室裏虛度光陰。難道你們不這麼覺得嗎?」千歲笑著說。石田銀則是合掌一拜,表示「假如能在這樣的清晨來點鍾聲和『淨身儀式』的話,那就更好不過了」。
「在沒親眼確定小守守被三船教練他們平安帶離開之前,人家是不會移動半步的喔!」
「我也是、我也是!」遠山金太郎揉揉眼睛、搶著舉手發言:「雖然我的年紀還不夠大,還無法當太厲害的英雄、平常也總是讓阿守保護……可是她現在需要我們,所以該換我來保護她了!」
在場所有人當中,大概唯獨金色小春和遠山金太郎說出真切的實話。其餘人無一不舉頭低目,搬出各式各樣的借口合理化自己的行為。部長大人則沒表達意見,擔憂之情明顯溢於言表。
渡邊按住帽頂,噗哧失笑。「我想她一定會很開心你們如此的意誌堅決,不過別忘了還有練習要做啊。搶著掰理由似乎有點過早了喔。現在大家統統去球場上集合暖身吧。要是三船師父他們來了的話,我會通知你們的。」
「那……我也留下好了。」小石川拍了拍白石的肩膀,把他一徑留在某女熟睡臉龐上的眼光拉回。「到時候我會去叫你們的。」
「阿健!你一定要幫我看好阿守喔——」被部長和祖師爺聯合起來拖著走的金太郎大叫道,高舉著雙手不斷交錯揮舞。抱怨連連的小春則是被極度不開心的一氏架離。
囑托的對象是副部長而非監督——可見少年的野性直覺確實敏銳。然而,因為他不但是校隊選手更是新生部員,所以必須出席社團活動。
「小金,黑河一定不希望你為了她減少團練時間的,對不對?你要乖乖的,才不會讓她擔心。知道嗎。」麵對部長大人中肯的勸誡,盡管心裏再如何不甘願,金太郎也隻能順從地點頭。
小石川苦笑幾聲,目送夥伴們朝球場的方向走去——沒遺漏掉白石對自己使來的眼色。然後他轉回頭、看著渡邊。後者正倚靠在部室門口。
「監督。」
渡邊因著對方的叫喚抬起視線,「怎麼啦?」
「你……是不是……」
「嗯?是不是什麼?」
小石川端詳男子微微帶笑的臉龐一會兒,抿著嘴吞回下文。
「不,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