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貳卷  第二十七章、適時的妥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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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回來,她都已經收受他的贈與了,竟然還在之後讓他手肘吃了一記重擊。真是太傷人、太重創他的內心。
    
    
    他那時候本來還想再多虧她幾句「我們家部長果然有先見之明、還真是『先抱先贏』啊」之類的,但唯恐她當真會在部室裏直接殺他滅口,所以他才選擇作罷。後來證明了他這麼做是明智的決定。即使她傷了臉和一隻左手,然而其它的部位卻是完好如初的。假如激得她惱羞成怒火氣上來,就算單憑左手手肘,應該也夠讓他瞧的吧。過了這麼一段時間,他被她攻擊過的右肘竟然還在隱隱發疼。大概是因為打中了要害、像是碰著會引起麻痹現象的筋脈之類的關係吧。
    
    
    在她家當裏發現的那些東西,之後回到保健室時,她確實用那串念珠對白石做了什麼……難不成,是因為他怎麼樣了,所以才……
    
    至於那所謂的「怎麼樣」,可能就是某些不屬於常理範圍內的事情吧。當時的情景看起來,她的樣子還頗專業。感覺挺熟練的。說不準,那可能還是她的「副業」。
    
    
    「——阿修、阿修。」渡邊回過意識,赫然瞧見校隊正選們全都跑到了他眼前來一字排開。唯獨部長大人留在人群的最後方。依然用一對打量的目光注視著身為監督的自己。「你在發什麼呆啊?真難得看到你會走神。」
    
    「呃?啊哈哈哈——沒事、沒事啦。」
    
    「結果,還是不知道她身上那些傷是怎麼來的嘛。」忍足謙也坐回好友身邊,一副惋惜的樣態。和她的傷勢輕重比較起來,更讓他們在意的,是造成那現象的背後原因為何。可以確定的是,動手的那方絕非簡單角色。
    
    金太郎摀住嘴巴,眼珠子還在轉個不停。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她也根本什麼都沒透露給我啊。連你們都沒份了,和她更不熟的我、機會不就更低了?」渡邊聳了聳肩,一手按在帽頂、另一手插在風衣口袋中,擺起翹二郎腿的豪邁坐姿。
    
    「也或許有另一種可能存在啊。」盤坐在地的財前光一手擱在膝頭、掌托住腮,隨口說道:「也有可能是監督有所隱瞞……等等的。」
    
    「阿光,就算你被稱作天才也別隨便亂猜測和誣賴我哦。不可能有哪種事的、我才不會那麼沒品呢。」他衝向眾人端出自認最親切良善的笑容。「我真的已經把我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了。不是連她會看某些奇怪的書、和我送她熱可可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嗎。」
    
    「對欸!你竟然會給她那種東西。你該不會也——」選擇性聽話的一氏隻捕捉到敏感字句,大張著嘴、握起一拳擊向另一掌。「說起來,你們年紀挺接近的,而且你還年長她六歲,感覺似乎剛剛好。」
    
    「哎唷!你們在想什麼嘛,這怎麼可能啊。我的胃口還沒那麼好呢。我不是講過了她甚至有辦法一邊看恐怖圖片、一邊吃東西嗎?正常人哪能忍受啊。」渡邊仍然嘻皮笑臉著胡扯瞎話。儼然讓人判別不出他話中的真實度高低。
    
    「……可是這樣不行啊,白石已經對她——」隨著不曉得什麼人的聲音說道,眾人視線齊唰唰瞄準自家部長打過去。他隻是橫了夥伴們一眼,然後別開臉、不為所動。「而且,她感覺也是對白石……」
    
    「嗚哇……竟然會有這種事情……」有人開始抱頭哀嚎,對部裏的未來操起無謂的心。「難道我們以後要過著驚濤駭浪的社團生活了嗎?」
    
    「呃、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別繼續胡言亂語了吧。萬一老師剛好回來了被她聽到,那我們就全都慘了。」惴惴不安的副部長小石川,視線從沒自球場大門離開過。就唯恐一個不注意,某人的聲音會無預警在背後響起。
    
    「什麼嘛!照這情形看來,人家又多了個競爭對手了!本來隻有阿藏一個的說——」
    
    「競爭你個頭啦!她根本不會把你放在眼裏的,死心吧你!」
    
    「小健健你講話好過分!傷到人家的心了啦!人家心碎了你要負責啦!」小春哭喊著就要撲向副部長,然而卻被涕淚縱橫的雙打搭檔拖住下半身。
    
    「小石川說的沒錯!所以小春你不可以拋棄我啊!你碎掉的心就由我再把它們拚裝起來吧!」
    
    「你以為人家的心是樂高積木喔、散掉了還能重組回去!裕次你煩死人了,走開、不要妨礙人家追求真愛啦!」
    
    「什麼?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真愛不真愛的?你們在談論關於阿守的什麼事啊?」
    
    「金太郎,你現在還不需要知道那種東西。」石田銀把單純爛漫少年拖到一邊,一麵從瞇起的眼縫中打出擔憂的視線投向自家部長。
    
    隨著四周諸如此類的鼓噪此起彼落,忍足謙也也感覺到身旁的氣壓驟然降低、氣溫驟降。而身處其中心的正是自家拍檔兼好友。
    
    正確說來,是打從監督渡邊開始說明之際,他就一徑是板著臉、表情肅穆。
    
    謙也悄悄往旁邊挪了些,免得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不小心被卷入低氣壓風暴。
    
    
    而渡邊修當然也注意到部長的情況了。隻不過,對方愈是表現出明顯的戒備和敵意,就愈是不禁讓他想戲弄對方。
    
    因為他再清楚不過,白石雖然不擺上位者架子、卻是個責任感極強的領導者。縱使他的情緒起伏再如何劇烈,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影響到周遭的隊友、以及絕對不會任憑自己的私事拖垮部裏秉持「勝者為王」的風氣。
    
    無論如何,當今最緊急也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在府大會中獲勝、在關西大賽中脫穎而出。然後站上全國大賽的舞台。
    
    根據這些種種因素,所以才讓身為監督的他——更想捉弄對方。
    
    
    談捉弄或許太難聽、太傷感情。也許用「磨練心誌」來比喻,會比較得體一點吧。他按下帽沿,不帶絲毫愧疚感甚至有些自傲地思忖。
    
    哼哼哼——所以說年輕人果然還是年輕人。稍微挑撥一下就得手了。
    
    
    阿修他……難道是真的……
    
    先不提諸如性格層麵和興趣喜好等問題,光論年紀的話,他和黑河確實會比較適合。
    
    監督一向給他們難以捉摸的氣質,自然是不可能清楚他台麵下的私生活是如何,真正的人品好不好之類。
    
    但是,阿修人應該也還不錯,搞不好……
    
    
    「白石,你還好吧?臉色有點不太對勁啊,哪裏不舒服嗎?」千歲的聲音在他的斜後上方猛然響起。
    
    「嗯、我沒事,不用擔心。」他嚇了一小跳,習慣性一手扶在臉上,扯了扯嘴角。
    
    
    他以為自己應該是在笑;但那表情看在對方眼裏,他除了微微牽起兩側唇角以外,其餘部位卻連動也沒動半分。臉上、眼裏,全然不含絲毫笑意。
    
    白石腦中不自覺閃過這近兩個月來、和她的種種互動畫麵。從最起初轟轟烈烈的相遇、到不久前的爭吵。此時細細體會起來,都有種不同風味的樂趣。他想起專屬於她的、若有似無的關懷和叮嚀,以及在簡訊中給予自己的建議。連幾日來的莫名「限製級」的夢境,更讓他窘得渾身燥熱,垂下發燙的臉、無顏麵對眾隊友們。
    
    左胸口的部位沒來由地隱隱悶痛。
    
    他揪緊覆蓋在那位置上頭的衣襟,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寒意和暈眩感又開始侵襲大腦與身軀四肢。使他不由得闔上眼眸,用雙臂環住自己、蜷曲起身子。
    
    說的也是,我的年紀小了那麼多……
    
    或許,那樣……才是最好的吧……
    
    本來,還想告訴她,那件事……
    
    
    千歲見白石這模樣,除了苦笑歎氣以外,還是隻能苦笑歎氣。
    
    他回憶起在半年多前的關西大賽上,因為這名部長的一席開示,使自己間接領悟到才氣煥發的絕招。從某方麵而言,對方讓自己理解到了真正重要的事物是什麼,可算得上是自己的啟蒙導師無誤。
    
    因此當下見部長難得陷入苦惱的困境,他也不忍心繼續旁觀下去、多少想幫上對方一點忙。但現階段卻還不是任何人得以插手的狀況。或者該說,盡管旁人意欲推波助瀾,也不知該從何而起。
    
    這種情況應該可謂——解鈴還須係鈴人吧。
    
    
    甫抬頭,遠遠便看見某人慢慢踱步接近。
    
    
    當黑河走出光線黝暗的洗手間時,隨即便看到那名姓月宮的女孩、正倚在離球場不遠處的樹幹旁。
    
    對方的視線想必本來應該是擺在球場上的;隻不過,當她走出球場大門前往洗手間時,對方的注意就轉移到了她身上。還從頭跟到尾,隻差沒像之前那樣、待在門口等她出去。就算對方想趁這個機會對自己毀容的一張臉酸言酸語一番,她也完全不感到意外。
    
    即使對方企圖做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行為,她也不會、也懶得和對方計較太多;亦不擔心對方會對網球部如何。畢竟她就是因著崇拜和戀慕網球部部長,才會待在這地方的。應該不至於會做出有損於網球部利益之事。
    
    最令她感到焦慮難耐的,是對方按兵不動。猜不到她接下來的舉動會是什麼。
    
    得知不了對手的動靜,自然就無法事先策畫謀略進而應對。
    
    
    這世上最教人匪解也無解的,即為人心。
    
    
    但既然女孩目前貌似毫無打算,那麼她也懶得繼續在對方身上多費工夫;盡管對方身上那股滿是厭惡感的氣息令她覺得不快。她緩緩返回網球場。原本的意圖是幹脆包袱收收直接開溜算了。但很不幸的,在她離網球場還有段間距時,便看見遠山金太郎正興衝衝朝自己的方向跑來;而他那一大票前輩們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身高相當的金太郎跑到她跟前,湊上整張臉和她近距離麵對麵貼在一起。圓滾滾的琥珀眼睜得老大,她幾乎能夠在那兩顆亮晃晃的瞳孔裏望見自己清晰的倒影。「阿守,我剛剛忽然想到了!妳臉上的傷,該不會是——」
    
    她豎起食指擺在唇上、挑眉又眨眼,示意他安靜。「……既然那些人這麼好奇真正的原因的話,那我就如他們所願吧。」
    
    金太郎睜圓雙目,顯然是對她這個決定感到十分驚愕。
    
    「妳不再像之前那樣、堅持不讓白石他們知道任何事了?」
    
    黑河像對待寵物般搔了幾下麵前少年那頭紅棕色的亂發,歎出一口無奈的氣。「如果我不設法先妥協的話,他們是不會善罷罷休的吧。假如再放任他們吵下去,我的耳根子大概就永無安寧之日了。」
    
    「嘿嘿、說得也是呢。」金太郎抬起雙手枕在腦後,咧開一記燦爛笑容。「白石他們真的很關心妳喔。簡直不會輸給我。」
    
    「……這根本就是死纏爛打,哪叫什麼屁關心啊。他們根本就隻是好奇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而已。而你小子就是他們當中最纏人最吵鬧的那個。」她沒好氣地捏捏少年的臉皮,與他偕同走往網球部部室的所在位置。校隊隊員們正陸續進入裏麵更換回製服。她看見那名本應接續在忍足謙也後方進去的部長大人杵在門口,並且往她和少年那頭的方向觀望。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依然能感受到他心事重重的抑鬱、想象他正死死糾結住眉頭的表情。
    
    
    剛剛發生過什麼事嗎?
    
    
    「可是,妳應該也不討厭這種感覺吧。」遠山金太郎勾住她的臂膀,不顧自己渾身汗味、整個人像隻愛撒嬌的寵物貓巴在對方身側。「否則,妳早就轉身走人了、根本就不會繼續和大家打交道。」
    
    「小金,沒想到你還挺了解我的嘛。」黑河稍稍低下頭俯視對方,臉上漾起寵溺的微笑。「我以為你滿腦子就隻裝著章魚燒和網球,以及到處迷路和惹麻煩。」
    
    「哼!剛剛阿光還說什麼我認識妳這麼久竟然還沒摸清楚妳的脾氣之類的話,實在太讓我不甘心了。所以我當然要扳回一城啊。」少年絲毫不介意對方那番貌似嫌棄的感言,隻管糾結在前輩對自己的評論上。
    
    「你們少無聊了,這種事還能比較啊。」過會兒,她才總算是見白石走進部室裏。而渡邊還霸占住她的椅子納涼偷閑。「小金,剛剛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有聊了些什麼嗎?」
    
    「嗯、當然有喔!」遠山金太郎用力點點頭。接著就把自家監督提過的事件始末、憑殘留在自己腦中的僅有印象盡量重複一遍。「阿守,沒想到妳竟然是躲在部室都不告訴我們,真是太過分了啦!我們還去保健室找了妳很多次耶!都快把整個房間翻過來了!」
    
    「欸、說到這個,我都還沒找你們算帳、你倒好意思先數落我起來了。」她白了少年一眼,又捏住他的臉皮不放、往兩邊拉扯。「你們這些臭家夥竟敢在我的地盤搞破壞,把東西弄得亂七八糟。一定是你這小鬼帶頭的吧。如果不是你的話,他們哪有膽子敢在我的地方胡鬧瞎鬧。」
    
    「唔呃——誰、誰叫妳都不老實說出來嘛!這又不能全怪我——」金太郎摀著被摧殘過而紅通通的臉頰,睜著雙水汪汪又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盯著她瞧。
    
    
    原來如此,盡管不十分確定,但她多少猜得出來某部長看似悶悶不樂的原因了。
    
    雖然她並非那麼想承認主因「或許可能大概」是出在自己身上。她還沒自戀到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程度。或者該說,骨子裏的悲觀性格總使她會習慣性往最壞的方向思考。
    
    
    ……他隻是有另外煩心的事情罷了。
    
    
    而那件煩心的事情與我無關。絕對。
    
    
    以這種鴕鳥心態不斷催眠自己以及撇清關係的黑河走到渡邊的斜側、停住,用斜斜的目光注視過去。
    
    「唷!妳回來啦。抱歉抱歉,因為我站得腳酸了,所以就先借一下妳的椅子坐坐。雖然是阿銀特地拿來要給妳的啦——」
    
    「你、以後別多說些不該說的話。」她冷眼望向對方,開頭就是這麼一句不客氣的祈使命令。
    
    「呃?我?我有多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嗎?」渡邊壓下帽沿,朗聲對一旁的少年喊話:「喂——遠山,我剛剛有說了哪些你覺得不應該或很奇怪的話嗎?」
    
    「嘎?什麼?不該說的話是什麼?」被問話的純潔兒童一臉茫然至極,某人迅速往他身前一站,擋開渡邊對他投以的居心叵測眼神。腦後的馬尾巴還順勢甩到少年臉上,惹得他打了個大噴嚏。
    
    「你別把小金扯進去。」言下之意,就是「請你老兄不要借故轉移對象和焦點」。「反正你以後不準隨便談論我的事情就對了。」
    
    「話不能這麼說。難道妳要我什麼都不解釋嗎?」對方似乎不將她帶有脅迫意味的口吻放在眼裏,語氣一徑的輕挑。「要是我真的默不作聲的話,反而更會起人疑竇吧。」
    
    「反、反正,你別胡說八道就對了!別扯到我的任何事!」
    
    「哦……我不能談論,所以少年們就可以囉?」麵對她一副想撲上來掐死自己的氣勢,他仍不改吊兒郎當的態度。
    
    「還是說,隻有『我們家部長有這資格』?」
    
    
    ——這個胡渣風衣散漫大叔,是故意想找碴嗎?
    
    
    正當她板著張橫眉豎目的臉孔打算回話的時候,校隊隊員們已經換妥服裝、也背著網球袋返回到球場。於是這段單方麵彌漫緊繃氣氛的對話也暫時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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