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妳的臉這樣……要多久才能完全複原啊。可能直接換張臉會比較快喔。」一氏裕次開口，不難聽出他話語中的調侃。結果就是後腦杓被祖師爺賞了一記手刀。「很痛耶阿銀……你不需要代替她扁我吧。就算妳是校醫，也不需要拿自己當作實驗樣本吧。難不成是想測試自身的痊愈時間最快需要花多久？」
    
    「哦、還是說你們哪位善心人士願意出借自己，給我用來當實驗品？」盡管眼窩周圍的疼痛仍在，但她依舊忍不住對石田的協助報以讚賞的微笑、難得衝著麵前的一群人挑眉戲謔地說。在滿意地欣賞完這些人猛地搖頭擺手的動作後，又斂下了眼睫。「反正這隻是一點小傷，沒什麼要緊。」
    
    「什麼沒什麼要緊的！對女孩子來說，臉可是很重要的資產啊！」小春彷佛把她的臉當成了自己的般、音調拔高了好幾階。「妳怎麼可以這麼不重視自己——」
    
    「臉是我自己的，跟任何人無關吧。金色小春，你很吵喔，不要在我耳邊尖叫啦！想害我耳膜穿孔嗎！？為什麼你的聲音可以比我的還要尖銳？」黑河抽起因超過使用時間而回歸常溫的冰袋往他臉上扔去。「就算我毀容了或變成殘障，也和任何人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會要求任何人負責。」
    
    「咦——我不要！我不要阿守毀容或殘障啦！我不要！」金太郎聽聞她的話，馬上跳起來大喊大叫。「是誰——到底是誰！我一定要去修理他！」
    
    「小金，你別鬧了，你辦不到的。」黑河歎了口氣。「話說你不是剛剛才發作完嗎？怎麼現在又開始了。」
    
    
    就在除了白石和謙也以外的一群人全擠到保健室門口、甫推開門板時，遠山金太郎那把有如平地一聲雷的吶喊以及咆哮跳腳之驚天動地的程度、差點沒當場掀翻天花板的暴走模樣，還深深烙印在眾校隊隊員腦裏，曆曆在目。那一瞬間他更誤會成是自家部長的「痛下殺手」、差點直接把人家撂倒在地。最後還是集合在場眾人之力才勉強壓製住他。有那麼一次寶貴經驗就夠本了，他們可不想再領教一回。
    
    
    「總之，這些都不重要。」她沒好氣地對還在耿耿於懷的謙也道：「忍足謙也，你不要再牽拖周遭的隊友了。是還想不想比賽了？假如你們真這麼想進軍關西大賽到全國大賽的話，現在可不是搞內亂的時候。」
    
    「其實說來說去，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妳吧、都是妳害的。」白石也沒好氣地回答。「要是妳坦率一點接受我們的關心，我們兩個……謙也會搞成這個樣子嗎？」
    
    「喂、白石，你不要又把問題丟回我身上喔。你是還嫌吵不夠嗎。而且不要忘了在保健室裏第一個爆氣的可是你喔。」謙也轉了轉兩顆眼球、忽然靈機一動，接著拉過兩邊的一氏和小石川以及石田等人。「對了對了，我告訴你們，那時候啊、白石他真的很生氣、超生氣的，簡直就好像把人家當成了他的『所有物』——」
    
    「嗚哇！謙也，你給我閉嘴！」白石悚然一驚，縱身便往他那頭撲過去、試圖阻止他滔滔不絕的發言。
    
    「好了好了，你們都不要再吵了。吵到我臉都痛起來了。」黑河瞥瞥那頭正打鬧成一團大玩迭迭樂的混亂人群，然後拉回視線、垂下。「……其實我很羨慕你們。」
    
    她突如其來的語帶喟歎讓眾人登時停下動作，又回到各自原本的位子坐好。
    
    「……我從來不曾對某件事情真正投入情感和熱情過。但是，光隻要看看在場上辛勤練習的你們，我就好像能深切感受到你們對網球懷抱著的熱忱。」她窩在太師椅裏頭，整個人看起來似乎縮小了一號。「從以前到現在，不管是為了讀書拿好成績也好、鍛煉身體增強體力也罷，都是有目的性的。在我眼裏，那些都隻是單純用來保護自己的工具和手段。」
    
    眾人互瞧彼此，又望向她。
    
    「不過，或許隻有件事是能讓我全神貫注去做，應該說不得不全神貫注……不，那應該也隻能算是一種習慣吧。」
    
    「咦？是什麼東西啊？」
    
    「你們想知道？」她刻意睜圓眼睛張大嘴巴，然後又迅速恢複死板板的原狀、撇過頭去。「偏偏不說。」
    
    「欸——妳搞什麼鬼啊，又不講了！耍什麼神秘！」
    
    「……雖然現在感覺好像沒事了，但是我還沒原諒妳。」忍足謙也在一片針對她的撻伐聲中開口。然而尚殘存於心中的疙瘩讓他還拉不下麵子和對方合好。「在妳還沒交代為什麼會傷成那樣的原因前，我是不會原諒妳的。」
    
    黑河看了看麵前一張張神情十分相似的臉龐——全都擺明寫上了要和她耗到世界末日盡頭的執拗。連小金也不例外。「……你們這些家夥怎麼都這麼頑固啊。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才好？忍足謙也？」
    
    「要扯到頑固，我們沒人比得上妳啦！至於原諒的條件嘛……」他將胸膛一挺、態度極其理直氣壯。「我現在還沒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訴妳。」
    
    「哇塞、你竟然……既然沒想到還講個鬼。」黑河執起手邊所能拿到空了的飲料罐往他的方向一擲、然後被對方閃過而落空。接著她狀似惋惜般搖了搖頭。不知是在感歎他得理不饒人的態度、還是在遺憾自己失手沒丟中目標。「你小子竟然跟我這個傷員大小聲，真是太不體貼了吶。」
    
    謙也腳底一滑、瞇起眸子狠瞪著她。「妳還記得自己是傷員嗎？傷員就要有傷員的樣子。那動不動就跟我們大小聲的妳又該怎麼說啊？而且白石吼得比我還要大聲，妳怎麼不去念他？分明就是大小眼！」
    
    
    此刻，她又縮回自己的殼裏，蓋起耳朵、選擇性忽略對方後麵的那段話。
    
    ……怎麼覺得前麵某句話挺熟悉的。
    
    啊，曾經被某部長講過。
    
    
    「唉、好了好了，你不要再瞪了，小心瞪一瞪就把眼珠子掉出來，我隻是個沒比芝麻綠豆大多少的小小中學校醫，可不是外科醫生。再說，我不是已經保證過會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嗎。」她歪著嘴巴歎氣。「不過現在，你們還必須再練習一下才行。」
    
    「欸？為什麼？部長和監督什麼都還沒表示耶，難道妳已經想篡位了？」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還需要別人提醒嗎？難道你們還需要被人在後頭鞭策嗎？」她邊說，還將眉毛愈挑愈高。直到隱藏進前發的高度。「剛剛你們也在旁邊欣賞這對『難兄難弟鬩牆』很久了，現在該換你們其它人表現了吧。」
    
    「呃？難兄難弟？兄弟鬩牆？」被指名的某對難兄難弟互望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好吧，那我們再來打一場吧。」
    
    「喔！這次我可不會輸的吶！白石，你就把脖子洗幹淨等著領死吧！」
    
    「喂喂、你剛剛很明顯認真起來都沒能贏我了，你以為憑你現在這種放鬆的狀態還有辦法贏嗎？」
    
    「根據人家的預測，阿藏會獲勝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欸——百分之九十五是怎樣啊？這數字會不會太誇張了啊！這不就擺明了說我穩輸的嘛！」
    
    「誰叫你剛才用那種讓人心碎的凶惡態度對待我們，這隻是一點小小的懲罰。」金色小春偕同一氏裕次在場邊替部長大人搖旗助威。「阿藏，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喔，一定要讓謙也這家夥嚐嚐苦頭才行喔。」
    
    「嗯、我明白了。」
    
    「喂——你明白個鬼啊！我都還沒計較你見色忘友的事，你竟敢這樣對我——」
    
    「……啊，我想起來了。」某人的嗓音從後方悠悠傳來。聽在某被點名者耳裏有如過路煞神一般。雖然聽起來更像是校內廣播。「那邊那位部長大人，你的好兄弟忍足謙也剛才也凶了小金。順便幫我『處理』一下。」
    
    「哦、當然沒問題了。」就在對方無條件應允時，某紅毛猴子少年也依偎在她身旁點頭點得整顆頭快要掉下來。
    
    「喂！白石你沒問題個頭啦！我有問題啊！你為什麼答應她答應得這麼爽快？不要忘了她剛剛還跟你吵架耶！」
    
    「欸，我也說過了我可是個翩翩君子唷。君子是不會跟女人計較的。特別是正在『情緒發作』的興頭上而『溝通不能』的女人。」
    
    這時，某人冰冷的嗓音再度自後方響起。「……白石藏之介，你想死嗎。」
    
    「嘿嘿嘿、聽到了吧、謙也，你完蛋了。」除了正準備再對戰一場的兩人，其餘校隊正選統統勾肩搭背連成一氣與部長站在同一陣線，連一般部員們也在旁邊跟著胡亂吶喊。「白石（部長），你一定要贏啊！我們全體都會支持你的喔！」
    
    「你、你們這些沒血沒淚又無情的惡魔！這算是哪門子的夥伴啊——」
    
    「哼！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啦！」
    
    
    「真是……有沒有這麼快就合好的。」黑河目送因為見著前輩們又開始起哄瞎鬧、而歡天喜地奔過去一同硬擠……參與其中的金太郎，無奈嗟歎。「看來就算有些家夥體型和思想不怎麼符合年齡、但也沒比小金單純到哪裏去。」
    
    「欸、誰叫他們還隻是國中生呢。情緒來得快去得快、有什麼不愉快和爭執的絕不拖到隔天，這也算是咱們部裏的名產吶。」
    
    渡邊修摻雜揶揄的口氣在上方回響。她連瞧也懶得瞧對方一眼。「你幹脆說『今日事今日畢』算了。有你這種放牛吃草的監督，他們要不願意自立自強也有難度吧。」
    
    他一手按住帽子笑了幾聲，又低下頭俯望對方頭頂。
    
    思緒飛回到今早時候巧遇她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