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貳卷  第七章、請益的重要性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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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香裏,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了。妳不要再用那種疑神疑鬼的眼神瞪著我看了行不行?」明顯感覺到妹妹彷佛陰魂不散般緊跟在自己後頭,白石不知道第幾回仰天長歎。「話說,我好像也沒那種義務對你們詳細告知我的交友狀況吧。」
    
    
    仔細一想,在遇到那個人之後,這種亟欲歎息的無奈心情似乎就愈來愈常出現了——特別是當麵對她時而耍自閉不理人、又時而作出某些瞻前不顧後教人提心吊膽的莽撞行徑的時候。不曉得她有沒有兄弟姊妹?會不會也這麼糾纏不清之類的。
    
    
    「哼!誰管你啊,因為我總覺得你好像還隱瞞著什麼事情沒說啊。你最好趕快從實招來喔!你們每天都會碰麵嗎?該不會常常單獨兩個人在保健室裏共處一室吧?」白石友香裏一路尾隨兄長到浴室;然後看著對方轉過身來,橫眉豎目地瞪向自己。
    
    「就像我剛剛說過的,她自己是個反應迅速又身手利落的武人,妳認為我能在懷有貳心的情況下接近她還能平安無事嗎?更何況,我也沒必要一一向你們報告我的所有事吧。不管是不是我的隱私,總會有我不想說出來的事情。」白石一手扶在浴室門邊,另一手朝妹妹揮了幾把,不耐煩的神情和態度活像在趕蒼蠅。「去去去、妳快點離開,我要洗澡了。」
    
    
    友香裏依然不改雙手背在身後的姿勢、徑自以一雙狐疑的目光在兄長夾雜無奈與煩躁的臉上打轉。長達數分鍾之久。「我還是不太能接受。不管你是不是因為常跑保健室所以在交談接觸的過程中和人家熟悉起來、或者因為她是遠山金太郎認識的朋友所以她常常有機會去網球部的種種關係——竟然『隻因為這些理由』就能讓你做出那些像是關心人家的行為。你曾經對網球部的部員或哪個朋友這麼殷勤過嗎?就像媽媽說的,還特別把她的事情或喜好記在心裏。你根本就是對人家有意思吧。」
    
    
    「不管我對她有沒有意思,都跟你們沒關係吧。妳怎麼可能會清楚我在學校裏的一舉一動。更何況,網球部的部員都是男的、我常來往的班上同學也幾乎都是男的,我對他們做那些事不是很惡心也很莫名其妙嗎?他們又不是我的誰。而且也沒必要。妳不要再吵我了,回妳房間去。」終於,某少年再也忍俊不住,正準備揚聲呼喚另外三名家人、是誰都無所謂總之就是盡快來個救兵把疑心病發作的妹妹或女兒帶走時,對方突如其來的問話卻冷不防傳進耳裏。
    
    「因為都是男的很惡心,所以是女的就沒問題囉?」
    
    「欸、妳是當我有多隨便?什麼叫做『是女的就沒問題』?就算要做那些事,我也是會挑人的好嗎?又不是任何一個誰都行的。」白石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回答。
    
    「吭——是這樣嗎?既然如此,就表示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很特別囉。你自己也曾說過『特別』為她準備——」友香裏瞇起眸子,以一種近乎審視的表情和口吻道。
    
    
    「小藏你——喜歡她嗎?」
    
    
    ×
    
    
    沐浴完畢的白石挾帶一股清爽的植物氣息回到自己房間。他坐在書桌前、彎身用拇指戳了一下電腦主機開關,準備繼續前一晚的小說撰寫工作。
    
    在等待主機開啟完畢的期間,他也照舊把金色護手戴妥在左臂上,並且用繃帶一圈圈纏繞起來。這個由純黃金打造成的護手,質量遠比一般金屬還要來得大和沉重許多,對於擊球的力道與速度等各方麵具有程度上的提升和強化效用。雖然這近三年來,他從未實際取下它驗收成果過。連同班亦同社團三年、感情甚篤的忍足謙也,也不曉得自己這繃帶下所隱藏的真相是什麼。
    
    
    畢竟,那是和監督渡邊的約定。在畢業前都不能拿下來,也絕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約定。
    
    
    ……話說回來,假如他一直到畢業前、都沒能有機會施展充分鍛煉過後的臂力的話,那麼,特地戴這個東西,不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倘若在這種狀況下,還沒來得及展現出全部的實力就輸掉比賽,豈不是會讓人懊悔萬分、遺憾終生。
    
    
    一想到監督,就不由得使他想起……這一兩天,渡邊似乎偶爾會出現盯著她看的舉動;因為他戴著帽子、前發又時常遮住一隻眼睛的緣故,所以無法太清楚地判定。好像是自從她嫌棄對方看起來像個不修邊幅的流浪漢、臉上的胡渣像灑了一堆芝麻那時開始的。
    
    
    應該……不可能吧。應該隻是錯覺、是自己多慮了。
    
    當然了,除非他們家監督是個有「被虐因子」的M。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很難說。沒有人能看透他真正的心思是什麼。
    
    說老實話,直到現在,白石還仍然無法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對她抱著何種看法與感覺。唯一能確定的就是——
    
    
    當渡邊用那種動機不明外加莫測高深的眼神注視著她、或是小金寸步不離地緊黏在她身邊時,他心中會產生不是很痛快的滋味。盡管他明白小金不帶絲毫威脅性。
    
    
    在纏繃帶的同時,白石也不由自主盯著那一段段的繃帶分心走神。記得在最初一開始的時候,他也曾看過某人這麼替人捆繃帶。每繞上的新的一段、總會剛好覆蓋於前一段寬度三分之二的位置。在遵循這項準則之際,動作和速度也沒有絲毫停頓和減緩。手法漂亮又嚴謹。假如讓她來替自己纏繃帶的話……
    
    
    天哪……我在想什麼。
    
    
    白石甩了甩頭,縱向撕開最後的一截繃帶,嘴裏咬著左半邊、右手捏著右半邊,非常熟練地將這兩段係在一塊兒。完成這件例行工作後,他望著顯示在屏幕上的文字文件中、那一排排用片假名與平假名組合在一起的句子和段落。目前的劇情正進行到主角內藏助在旅遊途中,剛好碰上某個對有毒植物甚有研究的角色、以毒草進行殺人行動的案件。接著,那名凶手在犯行被揭發的同時,惱羞成怒之餘隨手抄起一旁裝飾在牆上的武士刀,縱身朝內藏助撲過去。
    
    然後,接下來……
    
    白石讓手停頓在鍵盤上,思索著往後的戲碼該如何發展。半晌,他才突然產生「怎麼會讓劇情在不知不覺間往那種可能會見血的方向走啊」的錯愕感,單手支撐住乏力的腦袋、無神的視線直直投射向屏幕。
    
    
    ……大概是受到某人凶殘的行徑舉止影響的關係吧。
    
    
    無論如何,他這個以自我形象為參考出發點的小說主角,盡管精通數百種有毒植物知識,卻不至於是個身手利落的練家子。雖然他是替自己立了個「完美」這目標而努力、處理日常生活中的大小事,但卻不崇尚主角威能這套。或許該說,每個人都有各自擅長與不拿手的事情;每個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光是要深入鑽研某項事物,可能就要花掉一大半的人生光陰。
    
    所以,這也讓他不得不思考起某些突發狀況——雖然隻是小說,但假如主角當真遭遇某些命在旦夕的危機時,該如何克服和轉圜才好。他認為,這種防患未然的心態,其實也和自己在平時所遇到、而必須應付及解決的困境和瓶頸很類似。
    
    
    ——隻要是人類,就不可能完美無缺。充其量,有辦法盡可能做到麵麵俱到的程度就已經很值得嘉許了。
    
    
    因此,人與人之間才需要互助、彼此扶持、分工合作,以截長補短。
    
    
    他忽然憶起某人曾經闡述過的完美論。於是二話不說拿來手機,在發送訊息欄搜尋簡訊紀錄,找到某人的號碼。
    
    〝不好意思。我是白石,妳睡了嗎?〞
    
    待訊息發送完畢後,他才猛然警覺到——自己根本就還沒考慮好該以什麼話題作起頭。萬一要是就這麼不幸陷入幹旱膠著的無語狀態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認為他是個思慮不周延又不謹慎的毛躁小鬼頭。
    
    正當他還在為此大感苦惱之際,手機便又響起接收到簡訊的提示。對方回傳的速率快得驚人。可能是因為手機就在她旁邊的關係吧。
    
    
    〝你怎麼了?〞
    
    
    看到劈頭就是這句簡潔扼要的回應,讓白石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一麵思索、一麵看了看手機屏幕,接著把視線調往電腦屏幕上。驀地靈光一閃,反射性聯想到她總會隨身攜帶書籍一事。
    
    〝是這樣的,我現在在寫小說。就是之前曾經跟妳提過的,新聞部小說的連載《毒草聖書》。但是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他按下發送鍵,將身子往後仰靠向椅背。事實上,他並不十分把握她會響應這則訊息。她應該還沒看過他寫的東西,搞不好會覺得他這問題莫名其妙。
    
    
    〝什麼麻煩?〞
    
    
    然而,這句回問倒是挺出乎他意料的。他有些傻住、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並沒看走眼。講直白些,在白天看到她對自己表現出那種驚懼惶恐的樣子後,他就有點惴惴不安、失去她會響應自己的信心。
    
    〝麻煩就是……我目前正寫到主角遇上危機,就是在揭穿凶殺案後、但凶手卻準備反過來刺殺他的情節。不過,到這裏我就一下子不曉得該能怎麼繼續發展下去,所以我正在煩惱……我這樣的敘述妳能懂嗎?還是妳那裏有可以接收檔案的器材,我傳過去給妳看看。〞
    
    盡管她有閱讀的習慣,但那些內容卻和一般常理並不是那麼契合。說穿了,他也隻不過是在碰碰運氣、姑且一問罷了。
    
    這回,對方回傳的速度明顯慢了些。他假設她是正在思考該如何應答。
    
    
    〝讓他自己救自己不就行了。每個人都有求生存的欲望和本能。〞
    
    
    ——竟然,真的「認真」回答了。雖然隻回答了前一個問題。白石一手摀著嘴巴,有些難以置信地、嘴角無法控製地上揚起來。竟然連「求生存的欲望和本能」這種會讓人噴飯跌倒的答案都搬出來了。確實十二萬分符合她那種固執又剛烈的性格。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輸她很多。
    
    〝抱歉、我忘了補充,主角並沒有能自行解除這種危機的能力。基本上,他還挺手無縛雞之力的,跟我一樣普通。因為我不是很喜歡主角威能這種現象。就像妳曾說過的,這世上不會有完美的人存在。不管是再怎樣厲害的角色,都一定會擁有某些不為人知的弱點。〞
    
    他看不見對方在手機的另一頭是出現怎樣的表情。不曉得她會不會因為他認同她的想法而感到欣慰。
    
    
    〝既然如此,若不是要刻意營造解圍的巧合的話,就是就讓哪個誰去救他吧。〞
    
    
    讓哪個誰去救……
    
    白石凝視著這段句子,腦中不自覺刻劃出對方動拳動腳的景象,以及一雙比黑暗更加深沉的瞳眸。然而在那片不見五指的黯黑深處,卻隱隱點燃著一抹炫目的亮光。彷佛指引迷失船隻的燈塔。
    
    〝我明白了,謝謝妳。對了,妳現在在做什麼?〞
    
    最後那句問話,是他忽然心血來潮神經接錯線、將本來預定想打的「妳有沒有興趣看看我寫的小說?」或者「沒事了,早點休息吧,晚安」給更換掉。一直到發送完畢後的幾秒鍾,他回頭去檢視發送欄時,才嚇了一跳、赫然注意到自己竟然在無意識的精神狀態下打出那樣的句子。
    
    正當他心慌意亂著想接續送一則「抱歉,剛剛是我手誤打錯了,妳不要放在心上不回也沒關係」等等作無用彌補的訊息時,手機就又震動起來。
    
    
    〝沒做什麼。你們明天還要晨練,寫到一個段落就早點休息吧。免得身體狀況愈來愈差。〞
    
    
    而後,機體就彷佛陷入沉眠般,再也毫無動靜。他愣愣地拿著手機,一時半刻竟忘了回傳禮貌性的晚安明天見之類等訊息。
    
    
    ——果然,被先發製人了。不愧是她,閃躲逃避的功力還真是非比尋常。連想詢問她是不是曾和家裏的白貓見過麵也來不及。但即使問了,她不會響應的機率恐怕超過百分之九十。否則的話,早在他提起家中白貓的時候,她就會出現相關回答了吧。
    
    不過,她居然會附上最後的那句叮嚀。或許這可以解釋成,她還是挺把他的情況擺在心裏的嗎。而且,白天那時候,她不僅沒出手攻擊忽然抓住自己的他、甚至還有試圖收回力量的感覺。
    
    
    白石搔了搔頭皮,一記拋甩把手機扔回床上,將身子轉正、麵向電腦屏幕。
    
    
    來個誰……去救他是嗎?
    
    
    他伸出單掌托腮,對著屏幕上的這排段落微微一笑。接著,便將腦中第一時間湧現出的靈感化為文字、形成具體的劇情內容陳列在未完的故事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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