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想起之前她似乎本來是很排斥自己的碰觸的；雖然並不確定她是不是對其他人也是如此。呃，小金是例外——他的角色定位大概不是弟弟就是寵物之輩吧；總之就是完全屬於無害也無脅迫性質的類型。嗯，或許該讓謙也或財前還是什麼人的去試試看……
    
    但是，一想到這個方法，卻讓他心裏不自覺感到煩悶；在百分之一秒內立刻打散這個念頭，伴隨一口歎息。盡管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該怎麼解釋。
    
    喜歡？不，他們相處的時間還不夠長，區區一個多月根本不代表什麼；程度也不夠深入，過去和家庭背景什麼的全都一無所知。她的年紀比自己大，也經曆過高中和大學生活，一定懂得比自己還要更多更廣泛的事物。雖然依她那種超乎常人的別扭性格，很難說會老老實實地分享出來……他目前隻知道她應該是喜歡甜食，有個據說片刻不離身、然而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的奇怪的護身符，以及時常閱讀那些超現實的書籍，還有聽音樂的習慣。似乎偶爾還會塗塗鴉什麼的。
    
    對了，提到甜食，不曉得她對那壺熏衣草茶的味道的感想如何……等一下去問問看吧。
    
    
    白石籲了一口氣，將上半身的重量完全加諸在雙臂下的欄杆上。
    
    
    即便年紀尚輕，也沒什麼經驗……正是因為沒經驗，所以才更必須審慎行事。雖然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但也不會為此衝昏了頭；他明白自己對這方麵的思慮和考慮非常嚴謹，因此不會草率的就把這種懸在心頭上的感受往那個方向歸類。
    
    ——與其說喜歡，倒不如更像是接近一種占有欲——屬於自己的東西不願意被碰到的占有欲。
    
    占有欲？這種心態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嘛……所以說我果然還是個孩子嗎。
    
    追根究柢，關鍵果然還是在於年紀吧。也許在她眼中，我就隻是個小毛頭。搞不好等級還和小金差不多呢。
    
    
    白石雙手扶著鐵欄杆，俯視底下校園人來人往的景象、再度輕歎了一口。一襲微風輕輕地吹動那頭銀灰色的發梢，拂過那副碩長挺拔的身軀。儼然像個多愁善感的慘綠少年。
    
    
    不過，她剛剛不僅碰了自己，甚至還整個人跳到自己身上，臉色紅得比西紅柿還要厲害，彷佛整張臉上的血管全都擴張開來進行散熱作用、而且快要爆炸似的——雖然她跳上來主要的目好像是為了痛扁自己一頓。是因為被刺激過度所以昏頭了嗎？這可以解讀為自己多少對她產生了一點影響嗎？
    
    
    因為上到頂樓的緣故，所以他們都穿起了最外麵那層黑製服。所幸早上的那場小雨隻下了兩堂課便停了，轉眼間又恢複成晴朗無雲的好天氣。隻不過樓頂的磁磚地板還有些潮濕，至於鐵欄杆的部分倒是已經被陽光曬幹得差不多。正在專注沉吟的白石一手撫上了自己的腰際。
    
    
    和上次背她的感覺一樣。無論是力氣或者重量，都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強一些、不，是強大很多才對；是因為有特別練過身子的關係吧……雖然他除了妹妹友香裏以外，就沒有背過其它的任何人了，所以無法當作參考值。不過，鍛練過的肌肉質量本來就會比沒練過的肌肉質量還要紮實許多。看似相同體格與身高的兩個人，身為運動員的那方，體重必定會比沒在運動的普通人還要重一些。
    
    仔細想一想，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被異性反攻……就某方麵來說應該算是攻吧，隻不過意義不太一樣；剛剛那確實是攻擊的「攻」沒錯……盡管自己也從未主動出擊過就是了。滿腦子網球、比賽和夥伴的自己，總是被動地接受好意，或是被動地拒絕……拒絕的機會倒是占了大多數。畢竟，他不是很會應付異性的倒追，也還沒遇到會讓自己想多花點時間去了解的對象。
    
    畢竟，今年是最後一次進軍全國大賽了，要好好把握機會才是。沒有浪費在那種兒女情長上的時間了。
    
    不過事實上，那感覺……好像還不壞。這種類似兩小無猜打打鬧鬧的「另類的主動」，倒是不怎麼會讓自己覺得困擾。更何況，看到她那種雙眼發光……呃、不對，應該是噴火才是……總而言之，就是那副生氣蓬勃的樣子，總比死氣沉沉的消極要好得多。不過，這前提必須是自己沒真的被她的手刀擊中才能成立。雖然就算被打中應該也不會怎樣；為了避免鬧出人命，她大概多少也會手下留情些的。看小春每回都一臉享受的表情……不，他也是個例外中的例外。他好像是一碰到黑河就會自動切換成M模式……
    
    ……不會吧，難道我也跟小春一樣，體內真的藏有隱性的被虐因子不成？怎麼會這樣呢？不、這一定身為搞笑藝人必備的條件——抱著有可能會被給予噓聲或者被打回票、卻還是要打起精神逗笑觀眾的苦悶心情——
    
    
    「……石、白石！」一隻手從後方伸來，推了推他的後腦杓。「你在傻笑什麼東西啊？也發呆太久了吧，有什麼事值得你那麼專心思考……啊、難不成是在回想剛剛那個——」
    
    「謙也，你別胡說八道。」他也回推了那顆栗色的腦袋一把，然後轉過身、背後倚靠著欄杆，仰望起天空。
    
    「你也不能怪我會胡思亂想啊。誰叫我才一開門，看到的就是那種畫麵……」
    
    「……你真的想太多了。她跳到我身上的目的是為了要揍我好嗎。你沒看到她擺出要揮手刀的預備動作嗎？我可是想盡辦法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耶。」
    
    白石那副無奈到極點的誇張語氣又讓忍足謙也想放聲大笑；然後被一隻捆滿繃帶的手摀住嘴巴。
    
    「謙也，你小聲點！我可不想把這件事情張揚出去啊！」假使真的不小心被四處播送、又很不幸的被傳入某人耳裏的話，那大概又有得好受了。
    
    
    幸虧他們兩人待著的地方離小石川等人有段距離。白石朝那頭偷覷了一眼。黑河正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胸前的膝蓋，長長的馬尾拖在身後，聚精會神、貌似正欣賞著那些出自他親手培育的植栽——盡管幾乎都是屬於有毒植物類的範疇。小春黏在她的右手邊不斷地放出朵朵小花和愛心，而打翻醋缸子的一氏緊偎在小春的右手邊；金太郎則是在她的左手邊。小石川和石田站在他們麵前。
    
    不過，最跌破眾人眼鏡的是，竟然連缺席率堪稱全校第一、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千歲也在場，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知這項消息的。財前則和他待在一起。基本上，網球部校隊隊員是很難得在練習以外的時間全員到齊的；否則一向也是缺這個缺那個。
    
    
    「沒、沒想到——你這個校園情聖竟然也會有栽跟鬥的時候啊。」忍足謙也一手扶在好友的肩上，憋笑憋得渾身沒力腹肌差點抽筋。「竟、竟然是要揍你！啊！你該不會是對人家做了什麼吧？想偷襲之類的？」
    
    「那是你們隨便亂給我封的莫名其妙的稱號好嗎？我本人可是從來不曾承認過，重點是我也沒多少經驗。還有，要是換成別人的話，也許還存在那麼一點點能夠偷襲的空間；但她可是絲毫不放鬆戒備的啊。在我有任何動作之前，早就被扳倒在地了。」白石抬起雙手交迭在胸前，欣賞著某人頭上愈爆愈多青筋的畫麵，不禁覺得興味盎然。
    
    「所以這麼說，你還是受嘛——」謙也舉起單臂、將肘部靠上他的肩膀。「言下之意，假如她真有放鬆的時候，你就會搞偷襲了是嗎？對了，你都已經在大庭廣眾下使出單膝跪地這大絕招還送東西，根本就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實了嘛。」
    
    白石猛然被口水嗆了一下、正打算再度出口反駁時，便聽見那頭傳來連續兩聲響亮的敲擊；緊接著，是某人氣急敗壞的怒吼——
    
    「——金色小春！你不要一直在我旁邊灑小花了！我快要被你的花海淹死了！一氏裕次！你不要一直擠過來！都把該吹到我身上的風給擋光光了！除了小金以外的家夥統統給我滾開！」
    
    「小守守……妳不要這麼冷酷無情嘛。起碼我們到現在也認識了一段時間，也該多少培養一下感情——」
    
    「誰要跟你培養感情！我又不是網球部的選手！還有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
    
    「親愛的小春——不要離開我——」
    
    不愧是具備天衣無縫的默契的雙打搭檔，一氏和小春用相同的動作揉著頭上的腫包，連旋轉的方向、節奏和頻率都毫無二致；隻不過，前者的表情是一臉無辜，後者卻是一臉享受外加暈陶陶的模樣。千歲和財前不約而同噗哧了一聲，小石川一臉沒轍，石田依舊麵無表情，然而雙肩卻不停地抖動。金太郎則是捧腹大笑到滿地打滾。
    
    ——原因無他，那畫麵乍看之下，簡直就像一出述說著老梗三角戀情的八點檔肥皂劇。
    
    黑河甩了甩各自施展過手刀攻擊的雙手，沒好氣地站了起來。由於欄杆的位置有兩處都被白石組和千歲組等四人各占據了去，於是她選了另外空著的地方，身子倚靠在欄杆邊緣。金太郎見狀，也立刻蹦蹦跳跳地尾隨在後。
    
    「阿守。」他像隻小動物一樣、整個人貼在對方身旁，眨了眨一雙漂亮的琥珀眼。「妳怎麼了啊？在想什麼？是不是心情不好？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講話、一直盯著那些花看，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白石和謙也對望了一眼；後者以口型和氣音說了一句「啊、該不會是在生你的氣吧？」。接著前者也賞了後者一記巴掌。
    
    黑河轉頭看著金太郎被問號排滿的稚氣臉蛋。
    
    
    有時候，他確實是個神經大條、性情率真的過動兒，想到什麼說什麼，腦子裏裝的盡是網球、漫畫和食物——應該說這現象的比例的確也是占了大多數；但是有時候，他卻能發揮野生動物般的直覺，靈敏地探查到自己的心思，然後安安靜靜地陪伴著自己。
    
    猶如大自然般幹淨、純粹的氣息。正因為如此，自己才願意把這個製造噪音的來源留在身邊吧。
    
    
    ——或許從某方麵而言，是自己在依賴著他——這個心地純潔的少年，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