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第二十五章、再完美的人,也會有失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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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早晨的社團練習時間。由於校園後方近鄰山巒的緣故,因此委實是個空氣清新、鳥語花香,綠意盎然的處所。這就是四天寶寺人人稱羨的地理環境。
「金太郎,黑河今天也請假啊?」
正當暖身運動進行到途中時,忍足謙也悄悄溜到舉止總是大而誇張、動作模式總和旁人有所出入的遠山金太郎身邊;一邊分神觀察在前方專注帶暖身操的部長白石,一邊開口低聲問道。
「嗯,是啊。」金太郎大幅度甩著兩條手臂像支轉動中的螺旋槳,微微偏歪腦袋。一雙明亮的琥珀眼中浮現些許頹喪的意味。「她說自己有些事還要處理,叫我這幾天必須自己來學校。而且還要乖乖的、不能惹事。」
說著說著,他的情緒也愈來愈低落;講完最後一個字時,他已經垮下肩膀,再也提不起活動身體的精神。
這兩人……怎麼還真像是寵物與飼主的關係。忍足謙也暗忖。「那你怎麼不去她家探望她?」
「去過了,可是她不在家……而且她也不準我去。」
「是嗎?」謙也捏了捏下巴,神情若有所思。「對了、話說回來,不曉得黑河是住在什麼地方?」
「總而言之,一定是因為傷勢還沒痊愈的關係啦。」一氏裕次瞥見他們互咬耳朵的情景,也忍不住湊過來搭上一腳。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被催淚瓦斯噴到很痛苦耶,眼淚鼻涕齊流……」
「就算身體已經痊愈,也一定多少在心中留下創傷和陰影了。」
忍足謙也白了對方一眼。「瞧你講得頭頭是道,好像你自己曾經被那種東西噴過一樣。」
「當然有啊!之前我想偷襲小春的時候,就不小心被他從市麵上買來玩玩的催淚瓦斯噴中。那感覺真的很難受耶!又是流眼淚又是流鼻涕的,眼珠子還很痛!而且因為是出於保護機製的反射現象,所以眼淚和鼻涕根本就完全止不住——」提及傷心的過往、就不禁想要狠狠發泄一下;涕淚縱橫的一氏裕次撲上前抱住忍足謙也,將眼淚鼻涕全往他的球衣上擦;惹得謙也驚叫連連。奈何對方兩隻魔爪威力比章魚吸盤還要黏人、緊緊附著在自己身上,怎麼用力拔都拔不下來。
「搞偷襲本來就不是什麼值得拿出來說嘴的好事,你還敢以一副受害者的角色自居!你還有沒有尊嚴啊!?」
「前輩所指的,應該是就普通人的狀況而言吧。」財前光跟著探來一張麵不改色的臉龐,熱心地替剛才那番話加上批注。「我敢斷言如果說老師是私底下跑去修理那些家夥的話,那可能性還會比較大一些。金太郎不是也說了,老師是『英雄』啊。身為英雄就算動用私刑,也不會受到社會輿論譴責的。」
「真是的,阿光你說那是什麼話啊?把人家當成什麼了啊?別把動用私刑這種可怕的行為正當化好嗎。」因音調拔高而顯得怪裏怪氣的嗓子冷不防從財前後方響起,驚得他立刻從原地跳開。「對待長輩一定要用誠惶誠恐的態度才行喔——尤其又是像小守那麼可愛的——」
「還誠惶誠恐呢……前輩你是時代劇看多了嗎?」財前用不以為然到近乎鄙視的眼神橫了金色小春一記。「我是真心認為,就算老師哪一天真的動用私刑了,那也一點都不奇怪啊。」
「說到這個。財前,你不是有黑河的手機號碼嗎?有沒有試著打給她看看?」
「打過了。但是每一通都沒接。」財前用手扶著頸子,作出左右旋轉的動作。「搞不好現在她已經後悔給了我聯絡方式;或者早就清光通話紀錄、順便把我的號碼從電話簿裏刪掉了也說不定。」
「呃?有那麼誇張嗎?」忍足謙也和一氏裕次麵麵相覷。「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一般人會做到那麼絕的地步嗎?」
「很難說。假如我是她的話,也許就會那麼做吧。畢竟我們算是同一類人種嘛……啊。」財前忽然將視線調往麵對自己的眾人後方,發出一聲象征訝異的語助詞。盡管他的表情仍然絲毫沒有變動。
「……你們圍在一起是在談些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嗎?」
「嗚哇——是白石!」
隨著金太郎的一聲慘叫,群聚的眾人反射性地立即作鳥獸散。有如按下炸彈的引爆開關那樣。
「……我們剛剛已經一直在跟你們暗示了。沒注意到可不是我們的錯。」副部長小石川率先撇清責任,走到石田銀身旁。他望著金太郎邊喊著不要用毒手邊躲來他們兩人後頭。全身還不斷頻頻打顫。像隻飽受驚嚇的小動物。
「你真沒義氣,應該要靠近一點才對啊!真是的,離那麼遠鬼才看得見……」就在忍足謙也還在抱怨連連時,一股冷颼颼的陰風已悄然而至,刮得他掀起一身疙瘩。「嗚哇!白石你幹嘛?臉色難看得跟什麼一樣……」
「我們練習可以自由又隨性,但是不能隨便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特別是光明正大偷懶這回事。」隻見一向脾性溫和的部長大人不厭其煩地再次重申交代過若幹遍的球場守則,難得端起領袖架子,雙臂交迭在胸前,兩道柳眉挑高得不能再高。「幾個正選校隊在後輩麵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成何體統。」
「怎麼覺得後麵這話聽起來好熟悉啊……」
「傻瓜裕次,小健健之前不是說過類似的話嗎?」
「唉、對喔!小春真聰明,不愧是IQ200——」
「唉呀!你討厭啦小裕裕,一直稱讚人家會害羞啦——」
「嗯哼、所以——」白石輕咳一聲,打斷這對笨蛋搞笑情侶的無言談話。「看樣子你們太散漫了,全部都去跑球場吧。」
「什麼——現在嗎?」忍足謙也舉高雙手,難以置信地揚聲道。「我們還沒熱身完——」
「部長這意思是,連我也要跑嗎?」財前光指了指自己,一臉被拖下水的無辜受害者的表情。
「就是現在,除了小石川和阿銀以外,你們全部——立刻、馬上。反正跑步也能當作是暖身。」連續幾個象征急促的時間副詞搭配冷峻嗓音,宛如法官在席上重重敲下的那一槌,罪刑宣判確定。語畢,他轉身離開,偕同小石川以及石田繼續帶領普通社員與新進社員。
「……部長的心情不太好。」
在繞圈跑步的過程中,謙也聽到財前如此斷然臆測,也跟著長籲短歎語帶諷刺。「……豈止心情不好,我看他應該是被欠錢或倒會了吧。啊、搞不好是被某個想追又追不到的對象甩了、或是因為拒絕哪個告白者所以被當眾賞了一巴掌吧;也有可能是被什麼人嫌棄自己寫的小說很難看或看不懂之類的。」
這幾天下來,無論是上課時間、下課時間、午休時間、甚至是練習時間,包圍住白石全身的低氣壓就像背後靈那般始終久久不散,害他也覺得身軀沉重不堪、腳步遲鈍;連衝刺的秒數都比正常紀錄慢了許多。
「謙也!你這吐槽好喔——」一氏拍了拍他的肩膀,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至於旁邊的金色小春與其說是在跑步,倒不如說他是完全沉浸在自我腦補與妄想的粉紅世界中。他現在的姿勢活像是在背景襯著滿天夕陽的沙灘上、與見不著影子的情人漫步追逐;一點也沒有正在受懲罰的嚴肅氣氛。「哎唷——這還用想嗎?一定是因為擔心某人的緣故啦。」
「什麼什麼?白石擔心誰?」聞言,總是狀況外加好奇心滿到溢出來的金太郎從原本一馬當先的位置逐漸減慢,與適才發過言的小春維持等速。
「那個我們也隻是猜猜而已,應該不可能吧……」
財前光和忍足謙也這對吐槽與被吐槽的活寶搭檔互望一眼,又同時將視線集中在小春身上。對他這莫名其妙胸有成竹的自信完全理解不能。
「怎麼不可能。根據我的直覺判斷,八九不離十啦。對吧——小裕。」
「就是說啊——小春。」
「說起來,千歲前輩怎麼不見人影呢?」直到現在,財前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到現場似乎少了一頭牛。
「唉、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蹺掉練習啦!」忍足謙也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無論如何,他可是以前和另一個人並稱為九州島雙雄的超強選手喔!而且他現在又在研究三大門的無我境界,就算不像我們這樣孜孜不倦的練習、也都比我們厲害多啦!」
「那樣也可以啊。真是不公平……」
「……這些人就是連被罰跑步都還是滔滔不絕。」吱吱喳喳就像一群吵死人的麻雀。小石川睇向那頭,一麵調整社員的揮拍姿勢、一麵又好氣又好笑地開口。「講給彼此聽也就算了,聲音還大到傳來這裏。」
一旁白石連眼皮也懶得抬起來,隻管固定自己手臂上有些鬆脫的繃帶。「看樣子他們平常被放縱慣了,膽子愈來愈大……也許我該效法手塚君和真田君,嚴格一點試試。」
「哦,那不成啊、做到那種地步就不行了,這樣可不是我們四天寶寺的風格。」小石川苦笑起來勸阻道。「你自己不是也說過嗎?我們的特色就是『不協調』和『自由奔放』的個人發展性啊。」
石田銀點點頭,口氣十分委婉。「……你啊,是不是有點過於意氣用事了。」
被尊稱為祖師爺的人物既已口出此言,白石也不得不停下動作,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他們會談論這些,也隻是因為擔心你,」他頓了頓,雙掌合十。「還有黑河老師的情況。」
——話雖然如此,但以他們旁觀者的視角而言,或許還是看熱鬧的成分居多。
白石低下頭來,目光凝視著球場表麵因風吹而翻滾的沙土。小石川和石田看了看彼此,選擇靜觀其變。
「我知道自己有點不對勁……」半晌,他們才聽見悠悠然的嗓音。白石一下子搔臉,一下子扒梳著銀灰色短發,感覺坐立難安。有些惱怒、無力,與垂頭喪氣。「……你說得對,阿銀。是我太心浮氣躁,不該把氣出在你們身上。」
「我很抱歉。」
「沒關係的,我想大家應該都能夠理解。」小石川拍了拍他垂下的肩。「你應該去保健室看看,也許她已經來學校了也不一定。」
他沉吟一會兒後,才仰首,彷佛豁然開朗般漾開欣慰的笑容,也用拳頭輕輕回擊對方的肩膀;然後站了起來。「沒關係、晨練比較重要,我們還是先把這部分完成吧。」
而後,他快速移動到場邊把被罰跑的那群正選喚回來。先是坦率地對他們表達了歉意後,幾個人又開始勾肩搭背,嬉笑怒罵。一如往昔。
當然,這並不包括財前光在內。他隻是杵在旁邊,麵無表情地撓了撓後腦。隻不過他還沒悠閑幾秒鍾,就馬上被金色小春和一氏裕次連手抓了過去。
「真是的,那麼快就和好啦。」遙望那頭熱鬧吵雜的景致,讓小石川不禁感到啼笑皆非。「……該說是他們心胸開闊、還是少根筋;或者是沒神經呢。」
「做對事理直氣和,做錯事坦承相告。不卑不亢,謙恭有禮。能夠隨時隨地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對方著想。和自身心情與利益比起來,更以顧全大局為優先。」石田銀合攏雙掌,自顧自打他的禪機。「這些難能可貴的特質,大概就是教練選他當部長的原因吧。」
「真的呢,白石那家夥可以說是我見過包容力最強的領袖吧。」小石川笑著應答,將雙手插進褲袋裏,仰望天空。一塊塊飄忽不定的雪白雲朵點綴在一大片廣闊而清澈漂亮的湛藍色上。「話說回來,我覺得現在好像也有點漸漸習慣有老師在的網球場了呢……應該說算是把她當成我們之中的一份子了吧。特別是當她和金太郎在一起的時候。」
既然隊裏已經有了一個視耍寶與搞笑為無物的財前光,那他們也沒道理無法再接納一個類財前的人種。就如同白石曾經論述過的;就某方麵而言,那種性格也很有趣。
畢竟,這世界本來就是由各式各樣背景和個性的人類所組成,所以才會多采多姿;硬要逼迫什麼人接受自己的觀念這種事,也未免太強人所難。
石田銀聽見副部長的感歎、也學他仰望天空,輕點了點頭。
「要是老師能趕快出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