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第七章、要分得清楚現實和幻想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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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再加上自己年齡尚幼;況且已時隔多年,他幾乎完全忘了對方的五官容貌。殘留在記憶中的,就隻剩下那頭被淡淡的清新芬芳包圍著的、像黑色流蘇一般的長發,以及爍爍閃耀的黑色瞳孔。
白石坐起身,斜睇一旁放在床頭的鬧鍾,上麵指著五點四十五分。雖然離自己平常起床的時間早了十五分鍾,但他已睡意全消。他下了床,伸手拉開闔在一起的窗簾。藏於雲層後的日出之光透進窗玻璃,映射出他那副結實精練的身軀輪廓,散發出淺淺淡淡的青白色光暈。
盡管隻是夢境,但卻是自己所親身經曆過的事件。
對一個年幼的孩子而言,無論在何處迷路的恐懼都是難以言喻的。那時候,彷佛被拋棄和隻身一人的孤獨感排山倒海而來,彷徨和無助充斥心中。
路上行人熙來攘往,但是他卻循著一股清新宜人的洗發精香味選擇了她。而她也並沒有拋下他,不但拯救了他饑餓的腸胃,還讓家人順利地找到了他。
她本來可以選擇無視他,但是卻全程給予陪伴。
冷漠卻又溫暖。
他也並沒有忘記,當她看到路上一家老小歡欣愉悅時,那雙瞬間黯淡的黑眸。
「黑河……守。」
不知不覺地,他將記憶中的那個人、和現實中的那個人形象相互重迭。
……然而,那種靈活的身手,依稀彷佛也曾經見過似的。
他抓了抓橫七豎八的亂發,下床做了一會兒伸展操。希望今天也是個美好的一天。
×
白石進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跑去觀察網球部的招生狀況。今天是社團招生的首日,走廊上和校園各處都擺滿了所有部團的攤位,種類繁多、琳琅滿目。每名部員莫不拿出渾身解數來拉客……更正,是招攬新血。因為學生手冊上的規定寫得清清楚楚——各部團在新學期開始之時,至少要有一名新生加入;否則將會被強製停止社團活動。
「來來來——快來加入網球部喔——」
「我們網球隊是去年全國大賽的前四強喔!」
「雖然在準決賽時輸給了神奈川的常勝軍立海大……」
「笨蛋阿光!那種不光彩的糗事就不必補充了啦!」
「最重要的是,我們的部長白石藏之介文武與才貌皆雙全——是通稱四全的完美之男,目前單身、誠征女朋友,歡迎女生入社擔任經理——」
正躲在牆邊喝營養飲料的白石差點沒嗆個滿懷。這是什麼詭異的招生方式?他們現在最迫切需要的可是新部員——而且最好要是有潛力的新生。況且,就算要招經理,最多也隻要一個就夠了吧?不過重點是,以他們的部員數量而言,自己負責自己的事情就綽綽有餘了,根本不需要多個閑閑沒事做的經理來占空間或徒增困擾。他瞪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學生團團圍住網球部攤位,不禁覺得腦部逐漸充血,胃也開始隱隱作痛。
「……等一下,四全是什麼東西啊?我還四神湯或四物飲呢!一般應該都會用十全十美或十項全能來形容吧。」
「笨耶你!什麼十全大補湯啊!?文、武、才、貌,加起來不就是四全嗎!而且四物飲是女人在喝的東西,小心要是被部長聽到,他會罰你練一千下揮拍的基本動作喔!」
「什麼東西啊?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發明的怪詞吧!是十全十美,才不是十全大補湯!耳朵包膜也該有個限度吧!而且我們部長心胸寬大、宅心仁厚,才不會做出那麼殘忍的事呢!」
「你們兩個,不要自顧自的就在一邊吐起槽來啦!吐槽就算了不要也把人家部長扯進去!趕快加點油多招點新生吧!多幾個新人、就多幾分打進全國大賽的希望啊!」副部長小石川健二郎舉起百折扇,往那兩名從拉客、不對,是藉由相聲表演努力引起新生注意的二年級部員頭上用力搧下去。
「話說回來,白石這家夥……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過來呀?」忍足謙也剛跑遍校園發完傳單,氣喘籲籲地往椅子上一坐,接過石田銀遞來的礦泉水。「應該打個電話催他才對。」
「如果他知道我們拿他的頭像當招生工具的話,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的。」財前光一邊說著風涼話提醒道、一邊遞出手上的招生簡介。他斜睨那些對簡介上照片猛尖叫的女學生,表情頗不以為然。
「對啊,為什麼要拿他的?我的也可以……」
「不行唷,謙也。」頂著阿福羅頭的小春正一邊用無意義的撒嬌攻勢纏著幾位麵容清秀、此時臉上卻布滿無比驚恐的一年級男生,一邊反駁忿忿不平的忍足謙也。「阿藏的人氣可是高得不象話,特別是自從他的口頭禪在去年風靡全校後,這種現象就更明顯了。用他才能達到吸引人的效果呀。」
「好啦、謙也,別抱怨了。這些簡介就麻煩你再去發一發吧。」一氏裕次拿起桌上一迭紙塞給他,順便奉上一臉假笑,「拜托你囉——我們的浪速之星。」
「真會指使人……」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從一氏手上接過東西。
「沒辦法,謙也前輩也隻有那個優點呢。」財前送目那背影離去,毫不客氣地對那名據說是他前輩的人下了評論。
「好毒的吐槽——」
左思右想後,白石決定放棄現身在部員麵前的念頭,腳步一踅就直直地朝保健室的方向前進。
「……小金,網球部現在正在招生,你不去填入社申請單嗎?」
「我要先跟部長決勝負,再考慮要不要加入。」
「唷——真會說大話,你這個小鬼。」
門一打開,就看到遠山金太郎一張臉被黑河當成麻糬那般揉捏,兩個人笑鬧成一團,氣氛相當融洽。真是好一幅天倫之樂的溫馨畫麵。
白石把頭探進去,和顏悅色地出聲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擾了。」
「咦?你是?」金太郎眨巴著大眼,上下打量對方。「啊!對了,你就是那個——那個——」
「喔,來的正好。」黑河一個快手抓過支支吾吾半天、就是想不起對方姓什麼叫什麼的金太郎,用下巴朝白石的方向努了努,「小金,我再告訴你一次,這家夥就是網球部的部長,白石藏之介。」
白石錯愕地發現她臉上那抹不懷好意的詭笑,不禁自忖是否眼花。
「網球部部長?跟我決勝負吧——」這幾個字就像觸動了金太郎體內的好鬥神經的關鍵詞一樣。他用手握住一直背在背後的網球拍拍柄、抽了起來,然後在空中揮舞著球拍,指著白石的鼻子大叫。
「等、等一下!」腦袋一片混亂的白石拚命搖頭擺手、連退了好幾步,渾身冷汗涔涔。「我雖然擔任的是部長,可是不代表我是部裏最強的——」
說來說去,全都要怪阿修擅自替他決定部長職位——什麼「那部長就由白石來當好了」之類的話。當時惹得一些前輩對還是二年級的他萌生抗拒和敵意,好一陣子不諒解。
「部長不就是部裏最厲害的嗎?我不管我不管跟我決勝負——」完全聽不進人話的金太郎開始胡鬧耍賴大發脾氣;而一旁的黑河隻是挑起單邊眉毛、撐著下巴,單腳翹在另一腳上,涼涼地觀賞起眼前這出活生生上演的鬧劇。
「你、你冷靜一點——」白石瞄見自己抬起來的左手,當機立斷將它橫在自己身前,「對了、你看,我的手……」
他還沒來得及吐出「看起來是不是受傷了?所以饒過我吧。」之類的粉飾用說詞,便看到金太郎停下腳步、瞪大雙眼,高漲沸騰的氣焰頓時全消。「那個……是……」
「難不成,那是……毒手嗎?」
白石聞言,驀地愣住。「啊?」
「……小金,才沒有那種東西呢。」後方黑河舉起一記手刀往那顆紅毛頭上劈下去,沒好氣地接話,「你別把漫畫跟現實生活搞在一起了。」
「才沒有呢,阿守,是真的!」他像隻小貓般害怕又激動地撲到黑河身上,邊回頭偷瞄那隻纏滿繃帶的左手,邊抖得不成人形。「我在漫畫中看過的毒手就是長那個樣子的!那是把手不斷交互插進燒燙的沙和毒中,苦苦練上兩個禮拜後,毒素就會滲進手裏;不小心碰到它的話在一個星期內就會死掉啊!」
「我說小金你啊……」她感覺到自己頭上默默地刷下三條黑線。「你現在看到的隻是繃帶吧!根本就沒看到什麼見鬼的毒手啊!」
「不!就是因為碰到毒手會死掉,所以平常才必須纏著繃帶啊!」金太郎使盡全力抱住黑河的脖子;而她正試著把對方從自己身上拔下來。免得自己還沒被所謂的毒手毒死,就先被金太郎那股非比尋常的怪力當場掐死了。「等到真的看到毒手的真麵目時,那我就死路一條、必死無疑了!」
「你也太誇張了、別這麼容易上當,用膝蓋想就知道那根本是騙人的……」盡管她心平靜氣地想向少年解釋道理,但對方卻完全無法接收;隻是一個勁兒地猛搖頭。
……話說回來,倘若這小鬼肯動、甚至是會動腦筋的話,那他就不姓遠山名金太郎了。黑河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追根究柢,也許並非他不願意用腦袋,而是就算他想用也用不得吧……該說是教育失敗?還是遺傳或者是怎麼來著?
「你說得沒錯……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毒手!我再另外告訴你一件大秘密吧。我不光隻是像你說的那樣把這毒手練成,我平常還有在鑽研毒草的知識和效用;除了你說的那些方法以外,我還把兩百多種毒草的精華統統加在這隻手上了!所以一旦碰到的話,死掉的速度會更快喔!」白石見狀便臨時起意,決定順水推舟、將錯就錯。他那張原本陽光俊朗的臉龐揚起陰惻惻的微笑,一麵解開繃帶、還將鬆脫的那端拉長,一麵一步步緩緩逼近嚇得驚慌失措的少年。「要是你不乖乖聽我的話,我就用這隻手送你下地獄——」
「嗚哇——我不要死啊——」
「小孩子真好騙。」他看著金太郎慘叫一聲,居然就這麼踩上窗台、直接跳了出去,活生生驗證了狗急跳牆的俗諺;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不禁令他得意洋洋地雙手叉起腰;霎時間,室內充滿開懷渾厚的響亮笑聲。「話說回來,他剛剛一口氣說了那麼長一串……所以毒手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你也真夠天才了。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東西,竟然還有辦法裝神弄鬼得像一回事。」黑河挑高一邊眉毛,雙臂環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富饒興味。「沒想到你還滿有哄小孩的天份……不對、你也沒比他大多少啊!」
「承讓承讓。」他自動忽視最後那句針對自己的吐槽,裝模作樣地朝她抱拳作揖。
黑河將身子轉回去麵向辦公桌,一手翻開桌上那本看起來依然非常破舊且古老的書籍。「……話說回來,今天是各社團開始招生的日子吧,你身為部長卻在別的地方偷懶,這樣好嗎?」
「保健室可是我的秘密基地。說到這……」白石黑掉一張臉,走到辦公桌旁的床邊坐下,忍不住對她大吐苦水,「那些家夥……居然敢用我的照片四處招搖撞騙,回去一定要跟他們算帳!」
他注意到在那張桌上,照舊擺了好幾顆糖果。
「能為社團作出一些貢獻,你難道不覺得很光榮嗎?」她將腦袋擱在手掌上,懶洋洋地翻起眼皮。另一手則拿過寶特瓶就口。
「我的臉可不是用來做那種像牛郎的事的!而且,我願意接下部長一職就已經是天大的貢獻和犧牲!」他握緊雙拳,憤憤不平地咬牙切齒,隻差沒說出「難道長得帥也是一種錯誤嗎?」之類欠吐槽的話。「都是阿修那家夥,沒事居然要二年級的我當部長,害我被前輩們釘了好久……」
黑河瞟了他一眼,不予置評。
白石也不在意她的沒反應,隻是一股腦兒傾吐出心中的憂憤。「而且,那些沒良心的家夥居然還說我單身好幾年、對女人極度饑渴、隻差沒補上什麼來者不拒的備注,搞得常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女的找上我,真是太過分了!我隻不過是個國中生而已耶……最可惡的是,如果我拒絕的話,那些人還到處造謠說我是同性戀,是不是跟謙也有一腿什麼的……」
此話一出,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黑河終於作出到目前為止最激烈的反應——雙眼猛然瞪大,一口綠茶噴了滿牆壁都是,坐在椅子上笑得東倒西歪。
「……很好笑嗎?」白石僵掉一張俊顏、眉角抽搐,頭上悄悄飄來好幾朵正在打雷閃電的烏雲。他終於知道原來她也會像個普通人那樣捧腹大笑了。盡管被嘲笑的心情挺不是滋味,但他心裏卻因為突然發現她這意外的另一麵而產生莫名的愉悅感。「——我並不是在講笑話,麻煩妳可以停了。」
她捂著臉對他擺擺手,邊笑邊咳,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既然你那麼介意的話,認真找個對象不就好了。」
「就是找不到想要的,所以才……」他惱怒地抓抓頭,突然靈機一動、稍稍起身欺近了她,換上正經八百的表情,語氣中摻著一抹戲謔。「不然……就妳好了。」
「假如是妳的話,也不用怕可能會被我的仰慕者欺負。」
「……仰慕者?你還真敢說啊。」聞言,她像是觸電一般,整個人帶動椅子往後彈去、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同時瞇起眸子惡狠狠地瞪著他,忍不住出口嘲諷:「也對。憑你這張臉,隻要吹聲口哨,環肥燕瘦要什麼還怕會沒有嗎……至於我這種人,就不必算在內了。」
「妳別誤會,我可不是真的來者不拒啊。」被對方突然的轉變嚇了一跳,白石刷地倏然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的頭頂。內心因為她對自己的那種毫無根據的評價感到滿肚子不痛快、一股悶氣跟著油然而生。「我並不是那種寧濫勿缺的性格。更何況妳的條件也並沒有很差……」
「算了,你開開玩笑,我不會當真。」她撇過頭直盯向窗外、沒瞧他一眼,隻是冷冷地出聲。「我對比自己幼齒的家夥沒興趣……更何況還是差了六歲。」
「可是我們看起來同齡呀……我也長得比妳高大。」白石指了指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蛋,還比著自己的額頭,自顧自地說著:「而且,我愈想、就愈相信妳一定就是曾經幫助我的那個某人。妳不記得……」
「你最好快點停止這個愚蠢的話題,否則你就趕快從這裏消失吧!」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而大發雷霆的黑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讓毫無防備的白石訝異得連連退後;直到他的腳撞到床鋪、跌坐在床上才停止。「不要再說什麼以前在哪裏見過我的蠢事了!我從來就沒——」
她的話被突然拉開的門打斷。兩人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保健室門口。
「對不起,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