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第一章、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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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吉』、『寶寺』、『霍吉』、『四天寶寺』——唉呀!我是蟬嗎?」(*注一)
在位於大阪四天寶寺中學內的大禮堂——【華月館】中,擁有外籍血統的校長「西丁霍吉」照例在台上一麵講演開學時的例行精神訓話、一麵說出足以凍僵人的冷笑話,而眾師生也仍然相當配合地隨著他說話的語調和節奏,紛紛作出四腳朝天的跌跤樣。對已經在校內待了三年的老鳥學生來說,這算是第三次看到同樣的笑點;更遑論大部分待了更久的教職員。然而,所有人似乎都還是挺吃這套可以說黔驢技窮的舊把戲的。
「呼啊……」
一道微弱的嗬欠聲被一片看似歡樂愉悅的氣氛淹沒了去。
「喂、白石,你也稍微遮一下嘴吧。」某名一頭淡棕色鬈發的少年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友人,邊作勢跌倒、看起來一副可笑的滑稽樣。「而且你趕快一起跟大家跌倒啦,校長好像瞄到我們這邊來了。」
「沒辦法,我昨天看電影看到半夜,現在意識很模糊……」說罷,他又毫不掩飾地張開血盆大口。他續著一頭銀灰色的短發,彈珠般明亮的眸子半瞇,俊俏的臉上充滿濃濃的睡意。
「唷,你這個健康寶寶居然會熬夜,天要下紅雨了。」那淺棕色鬈發的少年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湊上他耳邊悄聲道:「你想睡覺是嗎?沒關係,我相信有一堆人很願意把你打包帶回家的。剛才好幾個是新生的學妹來跟我探聽你的情報,有一、兩個長得還不錯,真令人羨慕啊……」
「什麼……你沒胡說八道吧,謙也?」聞言,他才稍微打起精神、疲倦地揉揉前額,轉過去質問好友,順勢將對方的臉推開。
隻見被喚作謙也的少年聳聳雙肩,擺出無奈的表情。「這個嘛……我雖然蠻想陷你於不義的,可是我還是比較怕被你怨恨……」
「要是你哪天用毒草暗殺我的話,那怎麼辦啊。」
算你識相。收到對方拋來飽含不屑的白眼,謙也一臉傻笑著拍拍他的肩。
「不過,你真的很奇怪耶。」朝會結束後,從禮堂湧出潮水般的人群,兩名少年跟著在其中被簇擁著前進。「為什麼你不喜歡女孩子倒追呢?如果換成侑士的話,自動送到嘴邊的肥羊怎麼可能會讓她跑掉……」
「等你有女孩子倒追的時候,再告訴我感想如何?謙也。」白石藏之介撇撇唇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將問題丟回去。接著他拋下在原地跳腳的友人,雙手扠進褲袋、徑自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白石!你說這什麼話啊?真過份——」
後頭忍足謙也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他,依舊不死心地續道:「你也隻不過略勝我一籌罷了……而且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耶!」
「我也是很認真的在回答你啊。」白石一個勁兒地往前方步去,打定主意對身旁的嘈雜叨絮充耳不聞;同時也選擇性地忽視周遭那些時不時對自己拋媚眼、送秋波的雌性動物。
「既然你不喜歡主動的女孩子,也就是說你想自己去追對方嘛。」忍足謙也以他自傲的速度與對方平行、絲毫不為其冷漠態度感到氣餒,「白石,你到底喜歡怎樣的類型啊?」
「謙也,你別再囉嗦了。現在我隻想考慮接下來比賽的事情。」
他沒好氣地回答完畢,便頭也不回地從友人麵前走開。謙也看了,也隻能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
×
在第一堂上課鍾響時,網球隊的顧問,渡邊 修忽然跑到三年二組告訴白石,他離開社辦後才發現自己忘了鎖門,於是拜托他去代勞一下。
「那就麻煩你囉——親愛的部長大人。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家夥所謂的「要事」,大概不外乎是賽馬之類的吧。白石望著那抹一溜煙即刻消失無蹤的人影,隻好垮著雙肩,摸摸鼻子認命地朝社辦的方向前進。
今天是剛開學的日子,所以社團活動還未正式開跑;而且各社團必須開始準備招生事宜……他完全想不透,這號稱顧問的家夥沒事跑去社辦做什麼。重點是有鑰匙可以開門了,離開時還竟然不會順手鎖上。
雖然以球隊監督的身分而言,渡邊修確實是個有能力且盡責的顧問;但有時候作出的一些行徑還真教人難以理解。
白石邊移動一雙長腿、邊在心裏詛咒對方,絲毫沒發現到那些一束束注視著自己的愛慕眼神。
「哇啊——妳們看,是白石前輩耶。」
「真的,他好帥喔。」
「不知道他要去哪裏……」
「一臉憂鬱的表情看起來更帥……」
初春的微風輕巧地吹拂在他四周,像隻無形的手般有意無意撩動著少年那頭銀灰色短發;兩顆有神的棕黑色瞳孔,在陽光的映射下閃著炯炯光芒。一身白製服與黑長褲則被洗燙得整齊筆挺,看得出少年在外表上有些程度的要求;讓那具高178公分、在長年網球生涯下鍛煉出的強健軀體顯得愈益偉岸。配上那副陽光帥氣的容貌,不知擄獲了多少女性的芳心。
白石藏之介,十五歲、國中三年級,但是個頭卻超過一般少年平均值、已經算得上是個半熟的小大人——而事實上他的個性也相當成熟穩重,在四天寶寺中堪稱完美的男子。冷中帶熱的性格,宜靜宜動、能說能唱、允文允武、才貌雙全,不僅擔任網球部部長兼正選選手,在球場上的樣子可謂認真努力、狂野奔放;在靜態活動方麵,他也是新聞部連載小說的作家,內容高潮迭起、精彩可期,閱讀率總是維持在前三名。
此外,那張俊朗臉龐上時而露出溫柔笑容,時而調皮、時而又換上懊惱或慍怒的表情,卻又不失威嚴;每每總散發出懾人的吸引力。在各學科方麵更沒有不擅長的,尤其對化學科目最為拿手;而他那隻綁滿左手臂的繃帶,更是替他增添了一股彷佛蒙上了層麵紗的神秘感。
隻不過,他的生活重心主要傾向於社團、社員,以及比賽和學校事務等方麵。作息規律、一絲不苟,對異性從不主動,對於向自己攀談的女孩更是倒退三尺;他的態度總是彬彬有禮、客氣而生疏。最重要的是他有個怪癖,就是毒草重度愛好症,號稱擁有兩百多種毒草的知識,外加理想的約會地點是在植物園。這讓許多對他深感興趣的女性同胞敬而遠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真是可惜啊……這是眾女性不約而同的心聲。她們看著他前往網球部的碩長背影,無奈地歎氣。
「還是趕快把門鎖了回去教室……咦?」白石走近半掩著的部室門扉,隱約聽見裏頭傳出爭吵的聲音。
「……要、不要、我不要啦!」
「不行!快跟我走!」
「我不要啦!我要等部長來……」
「遠山金太郎!你欠揍!」
「阿守是大笨蛋!」
白石微傾著上半身、杵在部室外頭探聽裏麵的情況,還猶豫著究竟是該敲門或者直接走進去。然而他才聽著最後一句話剛落,木門便冷不防被彈開,而自己的前額也被一陣強大的衝力撞個正著,跌坐在地上;他抬起頭,立刻看到那扇因反作用力而彈回去的可憐木門,又被一個大腳使勁踢開。
「臭小鬼,敬酒不吃吃罰酒!」肇事者怒氣衝衝地步出社辦,活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鏗鏘有力的嗓子宛如鍾聲般響亮。「你已經遲到了!快跟我去導師辦公室報到!」
「不要!我要等網球部部長來,跟他一決勝負!」那名撞倒白石的凶手早已先一步衝到球場上,像隻活力十足的野猴子般跳上跳下、扯開喉嚨竭盡所能地大喊。「部長——快出來跟我一決勝負吧!」
「今天還是開學第一天,鬼才跟你社團活動!」對方以更高分貝的音量壓過他,昂首邁步往球場方向走去。後腦上一條長及腰部的黑色馬尾掃過白石眼前,空氣中若有似無地飄起淺淺淡淡的洗發精清香。
搞什麼東西……這兩個人的眼裏似乎完全沒有第三者在場的知覺嘛——甚至還旁若無人地揚聲對吵。雖然這裏離校舍有段距離,但若是惹來師生注意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不好意思,兩位……」白石揉著隱隱作痛的前額和臀部站起來,一跛一拐地走向球場,邊開口好聲好氣地勸道:「現在是……上課時間……」
但是他的聲音很快地又被吞沒在一片你來我往的爭執中,隻好眼睜睜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兩人開始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滿球場亂竄。
「小金!晚點再來網球部!先跟我去辦公室……」
「不要、不要嘛!我就是要等部長來!」
「你這固執的臭小鬼!看我怎麼修理你!」
「不要咧……哇啊!」
甫眨眼的光景,白石看著緊追在少年後方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前一撲、瞬間將他壓製在地上。
「放開、放開我啦、笨蛋阿守!」少年像隻毛毛蟲般地拚命扭動瘦削身子,掙紮不休。
「你吵死了,小金!這裏可是學校……」以利落的擒拿術將少年的手臂反折、結結實實地壓製在少年上方的人似乎終於發現到第三者的存在,抬起頭與對方四目相對。
……這家夥應該是……女的沒錯吧。雖然是那種洪亮到恐怖的嗓門……
白石睜著透露出疑惑的雙眼、花了幾秒鍾的時間,將她從頭到腳來回打量好幾遍,最後還是從那條長及腰際的馬尾和高亢的嗓音作出結論。事實上,當他定睛一瞧時,可以發現那張看起來如少年般氣宇軒昂的臉孔顯得十分秀氣,且線條柔和。盡管她逮人時的身手相當矯健與不凡,還穿著一身深灰色運動服和一雙破爛球鞋。
不過,現在她的樣子看起來,是比在校門口見到的那時候還要生氣勃勃許多。
「小金,」她彷佛下定某種決心似地站起來、深呼吸幾下,順手拎上掙紮不已的少年衣領、扳過他的臉麵對自己,一掃方才高昂亢奮的情緒、正經八百地開口。「要是你願意乖乖聽話,我就帶你去吃章魚燒。」
唯恐受到波及的白石站在一段距離以外隔山觀虎。隻見少年那張鬱鬱寡歡的臉龐瞬間轉亮,態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然後忙不迭巴上對方、口水猛流。「是真的嗎?阿守,章魚燒在哪裏?」
「我來的路上,正好看到一家新開的……」少年的反應正是她所預期的。那名被喚作守的女子揚起神秘兮兮的笑臉,伸出一雙魔手不斷地蹂躪他那頭紅棕色的及肩亂發,「老板偷偷跟我說,他的丸子麵粉很厚實、章魚很大塊、醬料的味道很香很濃;要是我們去光顧的話,他可以給你做個很大的……」
少年邊聽邊愣愣地點頭,貪食的口水也跟著流了一地。
「隻要你跟我去導師辦公室報到,我就帶你去,怎麼樣?」女子捏捏他的臉頰,笑容和語氣顯得十分寵溺地哄著對方。
「成交!」
完全不需要任何談判的時間和氣力,女子看著少年像隻野生動物般蹦跳的身影,頭也不回地往校舍的方向衝去。在這一連串的過程中,他也絲毫沒發覺另外有人在場。「阿守——不要慢吞吞的,快點過來呀!」
「吵死了!嘖……又要多花一筆……」她站著將些微淩亂的服儀整頓好。一會兒,才微微偏過頭、轉向白石佇立著的位置。
「你還好吧?」
聽見對方的詢問,一直都沒機會插話的白石怔了下、眨了眨眼,倏地反應不過來。
「剛剛小金撞到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不複方才朝氣蓬勃的姿態,對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相當冷靜且平淡。
「啊?不不,我沒事……」白石一手繞到身後揉著痛處,另一手連忙擺了幾下。眼神避開對方的直視。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那就算了;但如果是他那隻怪力猴子,最好還是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真的沒事,我可以自己來。妳不用擔心我,趕快去追那少年吧。」在加重語氣之餘,他也跟著附上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臉,試圖製止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情況。
譬如說:「哎呀——不要客氣嘛!我帶你去保健室。」、或「會不會很痛啊?我給你瞧瞧有沒有怎樣——」接著趁機吃豆腐……之類的。
她麵無表情地斜睇了他額上的那片紅腫幾秒。想起小金,自己是也該告辭了。「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就到保健室來吧。」語畢,她開始小跑步、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保健室?
「啊、那個……」白石看著自己伸在半空中的左手,隻撲到一團空氣。不知出於何故,他確實對眼前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熟悉。
……黑色長發、黑眼,加上一身便於活動的裝束——乍看之下不僅破舊,還很寒酸的感覺。一身樸素的色彩,再加上那副對付少年時輕靈的身手,讓她在這片綠意盎然中顯得格外突兀。而那種看似冷漠卻不忘關切的態度,以及一雙直視著自己、熠熠有神的眸子,晶亮得有如黑寶石般,也彷佛悄然開啟他腦中的某個記憶抽屜。
總覺得……似乎對那雙眼神似曾相識……
……是誰?又是在哪裏……?
「啊……糟了,忘記還錢了……」
*注一:「寶寺」的日文發音=「霍吉」=蟬鳴聲(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