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序、黑白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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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彷佛記得,曾聽聞有人這麼說過——
〝第一次的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的相遇是必然;第三次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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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是春暖花開、殘櫻逐漸凋零的近春末時節;視眼所及之處,盡是一整片紅紅粉粉的豔色。呈現出一幅如詩如畫的浪漫景致。空氣中充滿淺淺淡淡的櫻花香。同時,也是各個學校學期的揭幕。
「新學期終於開始了呢。今年我們一定要打進全國大賽……不,是一定要稱霸全國。」留著一頭淺栗色鬈發的少年站在四天寶寺中學前,仰望頭頂上方那座被設計成鳥居形式的校門,對身邊的銀灰色發的友人說道。「隻要想到去年慘敗給常勝軍立海大,還是很讓人扼腕啊——真該說不愧是全國第一的強校嗎。」
銀灰色發少年欣賞著對方從堅定不已的信誓旦旦,到垂頭喪氣的落魄樣,忍不住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啊、是啊,今年我們一定要再度席卷全國大賽,擊敗各方好手。不管怎麼說,經過一年的洗禮後,大家的實力都漸漸增強了。你的速度也愈來愈快了啊,謙也。」
「對!你說得沒錯!今年你一定也有機會上場比賽的。那麼,就讓我們打起精神,用新發明的招數走……不對,是進入耍寶正門吧!勝者為王——」他很快地振作起來,舉高右臂喊出在這時候毫無意義的部團標語、然後轉頭對旁邊的一位僧侶說道:「阿銀,你也別一直站在門口,趕快進來呀!等一下朝會就要開始了喔!」
「……不,我要在這裏等到有人來吐槽我。」那名作僧侶打扮的人物默默地回應。他頭上戴著頂圓狀鬥笠,一手持著法丈,另一手則端了個木製的圓缽。
「唉,真受不了你。都已經連續兩年乏人問津了,你還在堅持啊。算了,那我們先進去吧。白石。」名喚謙也的少年作出衝刺的準備動作,他身旁的銀發友人也精神奕奕地模仿他擺出同樣的姿勢,打算一齊衝刺進校門。
這時候,一股與櫻花香截然不同的氣味,若有似無地滲入陣陣微風中被帶到身邊以及鼻腔裏。銀灰色發少年頓了頓,然後從起跑姿態恢複成原本的站姿,轉動脖子東張西望。
「嗯?白石,你怎麼了?不一起跑嗎?」
「呃?沒有、沒什麼……」
那是一種比淡淡的櫻花香更容易區別的氣味。洗發精的味道。擁有植物清香的洗發精的氣味。
理論上,人隻有在剛沐浴完時,這種殘留在身上的味道才會比較明顯;恐怕距離還得近一些才行,更別說氣體分子很快就會消散在空氣中。即便那人是在晨間剛沐浴完、但是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後的現在,他認為自己還聞得到那種味道的機率應該是很低的;而且根本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卻能非常清晰地辨別出那種氣味。除此之外,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正緩緩漾滿在心頭。
——是一種懷念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石?」他身邊的淺栗色鬈發友人再度喊了他一聲;然後,循著他往後瞧的視線望去。
迎麵走來的,是一名身穿灰黑色長袖體育服的陌生人;肩上背著背包,雙手插在褲袋裏。發色是全然的黑,但是在陽光的照耀下卻閃閃發亮,彷佛一匹質料上好的黑色綢緞;每當那人往前踏出一步,束在腦後那條長及腰部的馬尾也跟著往左右甩動。那人額前的瀏海是自右往左旁分的,由於有些過長的關係,而稍稍遮住了眼睛部位。遠遠望去,那人臉上略顯白皙的膚色,宛如也正在發著光一樣。
那人愈走愈近、正要越過他們進入校門時,忽然將腳步一踅、停在一旁作僧侶裝扮的人麵前。
接著,那人將一手從褲袋裏伸了出來,以手握成拳狀的樣子、懸空擺在那個木缽上方,再把手張開。一陣清脆的物體與物體碰撞的聲音隨之響起。那人手上戴著雙黑色的斷指手套;個子不高、骨架瘦削,目測頂多隻有一百六十公分;站在身高都超過一百七十五的三人麵前,顯得有些過矮。僧侶的高度甚至有一百九十公分左右。
那個人的容貌充其量也隻能算得上五官端正、麵目清秀。但,直到在離開前,那張臉上的表情都是絲毫沒有改變的狀態,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冷冽氣質。與一旁接二連三或跑或滑壘進耍寶正門的師生們大相徑庭。那人是直挺著身軀、規規矩矩地步入校門的;還被賞以看怪物般的異樣眼光對待。
三人等著那人離去後,才不約而同地往那個木缽裏探頭望。
靜靜地躺在缽底的,是幾枚百圓硬幣。三人麵麵相覷。
「這……算是一種吐槽嗎?」淺栗色鬈發的少年搔了搔頭皮問道。那是他經年累月、努力不懈替頭發脫色的成果。銀灰色發少年見狀,倒是掩著嘴噗哧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我終於可以進學校了。」僧侶裝扮的大個子滿足地合掌拜了拜。盡管沒人搞得懂他到底在拜什麼東西。
「話說回來,白石,你怎麼一直盯著人家看啊?那家夥……應該是女的吧。看那頭發長成什麼樣子,好像已經留了十幾年了。又不是在玩角色扮演——難道是一般人所說的那種發願的方式嗎?」忍足謙也一手掛在自家同窗兼部長肩上,用消遣的口氣說:「怎麼?難道你認識她嗎?她沒穿著製服,不知道是不是學生吶。」
「呃、不,我不認識她。」白石藏之介搔了搔臉頰。他那截露出袖口的左手上,繃帶一路纏到了靠近掌麵的第一節指節的位置。
謙也還是一個勁兒地用狐疑的眼神盯著他看。後者歎了口氣,轉頭招呼僧侶裝扮的某人。「阿銀,我們走吧。」
「嗯。」
「啊?你們、竟然想丟下我自己走嗎?真是太無情無義了!」
「話說回來,阿銀。」三人繞過了噴水池;這時走在前方的白石又扭回頭來。「你真的要收下那些銅板啊?不還給人家嗎?」
「唔……」對方用手指推高鬥笠的前端,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嗓音十分低沉渾厚。「就算想還,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啊。」
「呃、說的也是。」
「那家夥還挺好心的。竟然一句話都沒說就丟了幾百日圓啊。這叫做天外飛來橫財嗎?」謙也手中拿著那幾枚硬幣把玩,拋上拋下。「假如她知道僧侶其實是阿銀假扮的,不曉得會不會氣得火冒三丈、然後告我們詐欺啊。她看起來一本正經的、連走進耍寶正門的姿態都那麼筆直,感覺不像是很好開玩笑的類型耶。」
聽到這話的石田銀彷佛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涔涔冷汗自他鬥笠裏的光頭上不斷滑下。
「真是的,謙也你不要嚇阿銀啦。」白石用食指推了推好友的腦袋,然後從他手上將那幾枚硬幣接收過來。「總之,先把這些錢保管好吧。等有機會遇到她的時候,再還給人家吧。」
「說起來容易,誰曉得她是不是這學校的人吶。」被「橫刀奪財」的忍足謙也白了對方一眼。
「呃、說的也是……」
這時候,朝會的鍾聲悠然揚起。
「哇啊!糟了!要趕快去華月館集合了!動作快點!謙也、阿銀!」
「啊!白石,你等等我們啊!可惡!大阪的浪速之星可是不會輸給你網球聖經的速度的——」
就在這列三人隊伍風風火火地跑過校舍轉角時,白石的眼角餘光又瞄到了一束長長的黑發。
那人站在一棵老樹下,一手扶在樹幹上、還仰起頭。不曉得在觀望著什麼。這回他聞不到摻雜自然青草味的洗發精清香,大概是因為距離過遠的緣故。
「白石!你在發什麼呆?趕快過來呀!」已經跑在前方一大段路程的忍足謙也扯開嗓子往他這頭方向吼過來。他看見那人聽見謙也的聲音,也順勢把臉轉向自己的方位。
頓時間,兩人四目相交。他覺得自己有種彷佛深深地跌入兩泓墨黑色潭水中的錯覺;寒意彌漫、無法自拔。
那人望了自己半晌後,便放下擺在老樹上的手,往另一頭相反方向離開。
「——白石,你到底在做什麼呀!」後方傳來急匆匆的跑步聲,緊接著有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你在看什麼?」
「呃、不,沒什麼……」他轉頭看了看謙也,又把頭轉回去。已經再也不見那個人的蹤影。表情顯得有些悵然若失。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吶……
×
真是的……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到底跑到哪裏去啦,這渾蛋小子。才一會兒閃神竟然就看不見人影了,難道是瞬間移動不成!?
盡管她表麵上看起來心平靜氣,然而內在的情緒卻到了已經洶湧翻騰、無以複加的地步。
若不是在出發以前,還被遠山夫妻不斷千交代萬囑托,說是一定要送自家寶貝獨生子平安到校,而且還要親眼盯住他確實走進教室、才算是完成任務的話,她才懶得理會那隻毛毛躁躁的紅發小猴子又跑去哪邊瘋癲了。
反正,最糟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迷路罷了。那小鬼像個症狀嚴重到沒藥救的過動兒,一刻也靜不下來;成天跑跑跳跳、活力充沛、體力多到好像用不完一樣;但很遺憾的是,他的腦容量的發展卻不成正比
身邊一個接著一個跑過神情莫不興高采烈的中學生們。這點讓她深深地皺起眉頭。
……一大清早的,有什麼事值得歡樂到忘我嗎?
她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跟不上年輕人的行動力;至少在心態上完全辦不到。然後一步步逐漸接近四天寶寺中學——又名耍寶正門的校門。雖然與其說那是校門,倒不如說是一座鳥居。
「嘿咿!我先抵達學校囉!你比我慢,所以中午就你請啦!」
「什麼啊?明明就是你耍卑鄙的招數,從我頭上跳馬背過去的!否則一定是我贏才對!」
「哼!不管過程怎麼樣,最重要的還是結果啦!反正這場剛開學進校門的比試是我贏了!願賭服輸,所以你要乖乖請我中午的飯!」
「唔……嘖、這次就算你的吧!」
——諸如此類的場景與爭執,她已經站在離校門口一段距離的位置,看了好些時候。
這……這到底是在做什麼?是什麼例行公事或者既定儀式之類的東西嗎?好好的直立身子走進學校大門很困難嗎?那是另一種智能障礙或者肢體障礙嗎?不要說有些人是一邊跳著祈雨舞一邊進去;也有人一邊轉圈圈一邊進去,還不小心撞著了鳥居的門柱;甚至還有人像表演馬戲團那樣、踩在滾動著的大球上進去,結果一個不穩當頭跌了個四腳朝天,惹得周遭哈哈大笑的。
不可否認,她的確被這種超乎常理的景象嚇得非常徹底。起碼,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與認知範圍。背脊不禁寒毛直豎。
素聞四天寶寺中學是個培養搞笑藝人……更正,是一所熱情又活潑、充滿了歡笑聲的學校;但是自己萬萬沒想到,這種症狀竟然是從進校門之前就開始……發作了。
她挺直著身軀站在原地、活像一尊地藏王菩薩,彷佛要動一根手指都是件極度困難的工作。
盡管自己算是個土生土長的大阪人,卻對那種搞笑表演一點能耐也沒有。
——現在可不是裹足不前的時候。因為自己尚有重要的任務在身——盡快找到那隻姓遠山名金太郎的紅毛猴子,然後趕緊把他丟進教室裏麵,解決掉一樁心頭大患。
於是,她又歎了口氣,繼續慢吞吞地往前。就在離校門口幾步遠的地方,她看見有兩名穿製服的少年正在聊天;旁邊則佇立著一名僧侶裝扮的高大人士。猜測應該超過了一百八十公分。
其中一名發色銀灰的少年忽然轉過頭來望著自己,那雙黑褐色的瞳孔中充滿了疑惑。這使她偷偷打量了自己一會兒。應該不是臉上沾到了東西,也沒什麼異狀才對。
不知怎地,她覺得那名少年的外型相當眼熟。
……我在幹什麼?半路亂認人可不是我的作風。她搖了搖頭,正打算越過他們走進校門時,想了想後,還是停了下來,並且走到那名僧侶麵前。
今天早上應該還有剩下一些零錢才是……
她無法判斷那名僧侶是否真貨——雖然他看起來真有點像那麼回事;就算他是假的也懶得管那麼多了。僅僅幾百日圓對自己而言也沒什麼用處,就當作是偶一為之的施舍、做做善事吧。無論是真是假,或許對方正需要這些小錢也說不定。
思考完畢,她把那幾枚硬幣丟進僧侶手上端著的木缽裏,轉頭便離去。絲毫沒注意到後方兩名黑製服的少年目瞪口呆的樣子。
當她甫踏進校門,隨即感受到一股不甚尋常的空氣撲麵而來。她抬起下顎張望了一會兒,發現到這所學校的種種陳設與建築等等,全都與寺廟的造型無異。
所以,才會被叫做「四天寶寺」啊,確實是來自四麵八方呢……「那些東西」。
盡管如此,放眼望去,校園內植物與林木生長得到處都是,進入眼底的盡是一整片的蒼蔥蓊綠、百花爭豔的景色,蟲鳴鳥叫不絕於耳,環境看起來確實非常舒服宜人。
然而,這也正是問題所在。
她搖了搖頭,憑著一股感覺幹澀卻又莊嚴神聖的氣息、走到了某棵曆史悠久的老樹下,將手擺在樹幹上,集中起精神。
……小金來過這裏。
她心想,然後往某個方向望去。這時,不遠處傳來少年的叫喚聲。是剛才在校門口擦身而過的那三人……
不對,那位僧侶怎麼也跟著他們兩個進學校了?
她皺了皺眉頭,看見銀灰色發的少年又轉過頭來。於是她放下手,將腦後那條甩到身前的長馬尾撥到身後,朝自己正在找的人的所在地方離去。
——果然,還是覺得挺麵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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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彷佛記得,曾聽聞有人這麼說過——
〝第一次的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的相遇是必然——
——〝第三次的相遇,則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