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月上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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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頭術,藥降為最易,物降次之,然後是飛頭降,最難的便屬鬼降。要施鬼降,施術之人要能役鬼,而要能役鬼,做法的巫師法術要極端高強,因為,鬼降一旦失敗,極易反噬。
洛冰風早已知道西南有此邪術,回頭大吼:“黑狗血!”來此之前,他早已命人在當地村中收集了黑狗血,裝了幾大袋子。聽見他號令,身後跑來數個兵士,手裏拎著裝黑狗血的皮袋子,向著前方臭氣最濃之處奮力潑去。隻聽“滋啦”聲響,狗血潑上,空中好像瞬時顯露了一個形狀,似人非人,瘋狂扭動,發出“嘶嘶”的慘叫,然後,一點一點,像融化了的蠟油,消失不見。
眾人看黑狗血有用,無不像撈到了救命稻草,沒命的向灑狗血的兵士身後衝去,無關英勇,誰的命都隻有一條,能不白扔就不白扔。
狗血一袋袋潑上去,空氣中屍臭的味道已越來越淡,狗血也已潑的差不多了,為了防備這古老的邪術,洛冰風一路不知殺了多少隻黑狗。
狗血沒有了,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站著,站在滿地血汙裏,看著不遠處同伴暴斃的屍體。天早已完全黑了,但沒有月亮,連一顆星星也沒有。
越國的殘兵早就鑽進了山裏,不知所蹤。洛冰風輕舒口氣,高聲道:“就地紮營,明早翻過玉龍雪山!”
眾兵士其實早已筋疲力盡,聽到這句話,頓時鬆了一口氣,脊梁裏繃得弦霎時鬆了,張羅著起爐造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兵扛著鍋,想找一塊幹淨點的地方,卻始終沒有找到,隻得將鍋架在狗血上,伸手點火,一邊點,一邊伸手掩了鼻子罵:“娘的,怎麼這麼重的腥氣!”沒人理他,遍地都是血,怎麼可能沒有血腥氣。
絡腮胡子點火,點了幾次都點不著,剛有一點火星就滅了,剛想再罵人,忽然胃裏一陣反胃,“嘔”的一聲吐了出來,隨著他這一聲嘔吐,旁邊好多人都彎腰嘔吐起來。原來不知何時,空氣中的血腥味竟然越來越濃,讓人一聞到就會作嘔。
洛冰風也聞到了,強壓下胃中的翻江倒海,目光巡視四周。這地方的血腥味怎會越來越重?而且,不像是新鮮的血液……他的臉色突然變了,猛然大喝道:“不能在這紮營!快走!”
旁邊的兵士被他這一聲大吼嚇了一跳,絡腮胡子手一哆嗦,火折子掉在地上,回過頭去,愣愣的問:“將軍,為什麼……”話沒說完,臉色卻突然變了,一張黑臉瞬間變得血紅,就好像有一盆鮮血潑在了他臉上,緊接著他的脖子側麵突然裂開了一道血口,像是被什麼硬生生撕開了一樣,鮮血像箭一樣噴射出來,噴了對麵的胖子一臉。那個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絡腮胡子,任憑臉上鮮血直淌也顧不上擦一擦。
洛冰風背上滲出了一絲極陰的寒意,心頭上慢慢浮出了三個字:血鬼降。血鬼降是降頭術中最凶殘恐怖的一種,降頭所驅使的是厲鬼,渾身都是怨氣和血氣,不將目標撕碎絕不會回頭,什麼黑狗血,什麼桃木劍,在它身上毫無作用。施用血鬼降,連施術的降頭師都有生命危險,所以除非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否則沒有人會下這種降頭。
在他失神的片刻,剛才被噴了滿臉血的胖子身子已經像被吸幹了血的幹屍,隻剩下了骷髏形狀,麵朝下栽倒下去。洛冰風回過神來,大聲吼道:“快跑!”馬鞭向著身旁皇帝騎著的白馬臀上狠狠一抽,那馬吃痛,四蹄揚起,瘋了一樣向後跑去。剩下被那兩個兵丁慘不忍睹的死相駭傻的眾兵士,這時才像反過味兒一樣,轉身玩命向山下跑去,隻恨爹媽沒給多生兩條腿。
洛冰風緊隨在皇帝身側,耳邊不時聽見自己手下兵將慘絕人寰的叫聲,忍不住回頭去看,一片黑暗當中什麼也看不到,隻能聞到到處都是冰冷粘稠的血腥氣。
看著不斷慘死的弟兄,洛冰風心痛如絞,恨不能撲上前去,與那看不見的厲鬼拚個你死我活,可他不能!多年縱橫疆場,所有的經驗都是以鮮血換回來的,不論是自己的血,還是手下兄弟的。沒有辟邪的寶物,沒有人能鬥得過厲鬼,自己若上去也隻能是白白送死,軍中不可無將!何況,自己身邊還有皇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帝有絲毫閃失!
含淚轉回頭來,快馬加鞭。
皇帝的白馬叫做照夜獅子,是千裏名駒,洛冰風的青驄馬雖然也是寶馬,但還是沒有照夜獅子馬跑得快。眼看著照夜獅子馬已經跑到了大草甸的邊緣,就要竄入下山的山道,洛冰風的心髒突然一緊,連呼吸都似乎漏了一拍。他看到照夜獅子馬雪白的臀部上,竟然已經一片血紅!奔跑的馬和馬上的人都毫無異樣,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而那片詭異的血紅卻以一種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沿著馬臀向上蔓延,甚至連皇帝黃金鎧甲的下擺,都有了一絲絲鮮紅!
“皇上小心!”
白馬上的皇帝似是聽見了他的叫喊,回頭看了他一眼,就是這瞬息之間,洛冰風似乎看見皇帝的臉上也罩上了一層暗紅色!
再顧不得細想,腳底在馬鐙上猛一借力,身子倏的飛起,向前麵的白馬撲去,兩腿剛剛觸到白馬,已伸出手來,一把將皇帝抱住,向旁邊一縱!
在雙臂觸到皇帝身上穿的黃金甲那一瞬間,洛冰風眼前突然一片血紅,什麼也看不見了,仿佛切入了另一個世界,耳邊隻有厲鬼的獰叫。他抱著皇帝從馬上滾落下來的時候,已經感到了窒息,鼻腔裏好像有一團血肉,堵得他不能呼吸,他感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鼻腔和雙耳之中緩緩淌出……
洛冰風的身體在地上翻滾,似乎向山下滾去,他的肺似乎都要憋炸了,卻仍是死死的抓著皇帝的身體。神誌離開身體的最後一瞬間,他好像覺得有什麼正在撕開自己的脖子,然後,就看見空中一點金色閃過,然後,一片黑暗。
一片漆黑的荒墳之中,小顧的臉色突然一變,原本就蒼白的膚色一瞬間幾乎發青,身子輕輕抖動,忽的吐出一口血來!
身材彪悍的獨孤北就站在他身旁,慌忙伸手將他扶住,連聲叫他:“小顧?小顧!”
小顧臉上遍布冷汗,緊緊咬著牙,忽然一把推開獨孤北,聲音顫抖而痛苦:“快…走,它要…回來了!”
獨孤北一愣,“誰,誰要回來了?”黑暗中看見小顧的臉色,心頭一驚,“你…你失敗了?它要…回來殺你?”
小顧點頭,忽然轉身向後跑去。他的腳步有些踉蹌,跑得很吃力。獨孤北愣了一下,大步趕了上去,一把把他抓住,“你幹什麼去!”小顧喘息著,拚命拉開他的手,“不要管我,…快走!”
獨孤北不但不走,反而緊緊握住小顧的手腕,將他向回拽,“你要和我一起走!”
小顧身材纖瘦,根本敵不過人高馬大的獨孤北,幾乎是給他拖著向後拽,鳳目中迸發出冷厲的光,“獨孤北!你想死麼!放開!”獨孤北不理不睬,幾乎是將他拽進了懷裏。小顧拚命掙紮,剛想開口大罵,忽然“嘔”的一聲,幾乎吐了出來,身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都是黏膩腥甜的血腥氣。小顧的手突然冰冷,顫聲說:“獨孤北,放手,…它來了…”獨孤北聲音低沉:“我不會放…唔……”他的手突然鬆開,捂住了自己的肋下,肋下多了一道刀口,往外汩汩的冒血。
“你……”他費力的抬起頭去看小顧的臉,小顧的臉依舊蒼白,鳳目之中仍舊冰冷,卻似乎有一點點異樣的波光,獨孤北努力睜大雙眼,想看清楚些,可是眼前已經越來越模糊。小顧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捏著一把匕首,就是方才他用來下血咒的那一把。
“獨孤北…,對不起……”小顧猛然回身,向著身側懸崖跑去。“…小…顧……”獨孤北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抓不到了,雙膝一軟,緩緩跪倒。
這一次小顧跑得很快,胸膛在山風中劇烈的起伏,似乎有什麼東西纏上了他的腿,讓他每跨出一步都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的身上沒有汗,但每一個毛孔都能感受到一種冰涼的黏膩,如同冰冷暗紅的鮮血。小顧咬了咬牙,將那把匕首在左手腕上重重一劃,熱血湧出,痛的渾身打戰,但周身的黏濕感卻好像在一瞬間消失無蹤,腳下也重新輕快。他再不猶豫,扔掉匕首,合身向著前方撲過去,腳下一空,一頭墜下了玉龍雪山的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