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原站在原地看著，微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場景，一句話也沒有說。多年以後，他每每想起這頭一次見到四少爺的場景，總是忍不住會心一笑。那樣一個驚采絕豔的人物，到底是怎麼被傳成“頗為愚笨”了呢。
    進到屋裏，幾人落座。楊墨個子最小，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腳都挨不著地，因而被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
    “四少爺，您今兒個是頭一天上課，不知您之前可曾識字？可曾讀過哪些書籍？”韓原坐在幾人的對麵，問楊墨的情況，大致是想了解下他是怎麼個程度。
    楊墨想著自己書桌上放著的那本《論語》，又想著秦氏盡心盡力教他識字的情形，心中一暖，稍微猶豫了下答道：“隻是隨母親讀過幾頁論語。”
    “論語？好，”說著話，韓原拿起桌案上的書卷，隨意翻了幾頁，笑笑問道：“那不知“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這一句，四少爺是如何釋讀的？”
    楊墨楞了一下，抬頭看了韓原一眼，卻看不出他是善意還是惡意，不由得心裏苦笑，這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從未曾讀過書的孩子，上哪裏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一邊想著，隻得微微低了頭，小聲的說：“還不曾讀到這一句。”稚氣中帶著些怯懦的語氣，渾然一個沒有一點機靈勁兒的孩子。
    韓原倒沒有說什麼，坐在楊墨左邊的楚成策輕蔑的嗤笑出聲：“果然是笨蛋，連如此簡單的話都不懂，我來告訴你！‘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的意思就是說，君子既尊重賢人，又能容納眾人；能夠讚美善人，又能同情能力不夠的人。”得意洋洋的語氣，高高揚起的下巴，無不彰顯著驕傲。
    這孩子可真是夠不招人待見的，楊墨心裏啼笑皆非。這麼想著，他的頭更低了一些。
    “是，成墨明白了。想必三哥定是‘尊賢容眾、嘉善矜不能’的人。”楊墨語帶著百般的恭敬，似乎是有點嚇著了似的說道。
    “你！”楚成策一口氣堵在嗓子處，看著楊墨那緊張惶恐的無辜模樣，愣是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末了，恨恨的瞪了楊墨一眼，冷哼一聲，瞧向別處。
    楚成睿端正嚴肅的嘴角則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繼而又嚴肅了態度。
    韓原眉間含笑看著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的楊墨，咳嗽一聲，清清嗓音，說道：“四少爺請勿介懷，韓原不過是想了解下四少爺的情況，進而好判定四少爺從哪學起。”
    “先生多慮了，成墨知道先生的心意。”楊墨恭恭敬敬的說道。
    進退有度，知禮識節，縱使讀書晚一些，將來也未必不能成大器，看來之前的傳言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韓原心中暗忖。
    韓原還是從論語教起了楊墨，隻是簡單講解了學而的前五則，就讓他獨自抄錄讀記。又給楚成睿和楚成策講起了春秋。
    這些書籍對楊墨來說，著實是過於熟悉了些。在21世紀裏，崇拜尊敬的那人酷愛讀書，自小教導得他也習慣獨處時隨時的拿本書在看。
    一直到自己繼承那人的衣缽，進入秘密部門，成為巨大的國家機器中最出色也最沉寂的人員之後，更願意在這些的書籍中尋找內心深處的慰藉和平和。
    想起那人，楊墨不禁有些走神，不知道過了有多久，連韓原宣布今日的課業結束都沒有聽到。
    “四少爺？四少爺！”韓原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挑眉看著坐在桌前呆呆發愣的楊墨。
    “抱歉，學生失禮了。”楊墨急忙站起來，雙手抱拳，結果椅子太高，他一個沒站穩，身體向前摔去，腦門正好碰在桌腿上，立時就紅腫了起來。
    楊墨的腦門滿是冷汗，心說幸虧桌腿是圓的，要不這本來就笨的腦子恐怕就真摔傻了。
    或許是來這裏之後，過得太過安逸和平靜，他的警惕性驟減，身體的靈敏和力度就說不上了。
    楊墨幹脆就坐在地上，用手輕輕的揉著自己的腦袋，真是夠疼的。
    旁邊的楚成策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道：“說你笨嘛，怎麼這麼笨！”
    楊墨也懶得理他，跟一個八九歲的小毛孩子致氣可就是太閑著沒事幹了。
    一隻修長有力的雙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清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小墨，沒事吧？摔壞了沒有？”
    就勢站起身來，抬頭對上楚成睿的目光，楊墨輕輕搖頭，小聲說道：“沒事，不小心沒站穩。”
    看著剛剛還一本正經、進退有據的說話的小孩這會兒輕輕蹙著眉頭，粉粉嫩嫩的小臉上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楚成睿不由自主的緊緊拉住他的手，說道：“走，跟我去上點藥去。”
    說著話，告別了先生，楚成睿就拉著他往自己東北的院子裏走去。楊墨人小腿短，又被人攥緊了手，不得不踉踉蹌蹌的跟著楚成睿的步伐。
    “大哥，大哥，你走慢點，我跟不上你。。。”實在是跟不上楚成睿的步伐，楊墨隻得開口喊道。
    楚成睿低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發悶的問道：“我記得你也有八歲了，怎麼還跟個糯米團子似的，這麼矮呢？”
    楊墨心裏吐血，鬼才像個糯米團子。
    抬頭瞟了兩眼楚成睿，不由得納悶，這孩子難不成突然間就兄弟情深了？之前這些年都不聞不問的，嘿，不明白。
    這時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呼喊聲：“大哥，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楚成策一路小跑著追了上來。
    “你去幹什麼？”楚成睿問。
    “給這笨蛋上藥啊，你看他笨手笨腳的。。。”楚成策做瞧右看的不去看楚成睿的眼神，隻是扯東扯西的找著理由。
    楊墨暗自咬牙，這楚家的三公子恐怕是平日裏自己一個人玩，寂寞壞了，這會兒好不容易瞅見個比自己小的，還比較笨，可逮著個玩具了。偏偏自己現在這身體還不爭氣。
    “你先回去吧，一會兒三娘該找你了。”楚成睿掃了他一眼，說道。
    “哦，知道了。”楚成策悶悶不樂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