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五月初的南方，正是春風溫潤、風景如畫的時候，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田野裏的麥子漸漸露出了點點的金黃色，被風一吹，起起伏伏波浪一般。
    古樸的大宅院在這個不大的武定城裏還是有些顯眼的，居住在這裏的人們都知道，這是楚將軍的宅子。勤勞樸實的鄉親們都說不好楚將軍是個多大的官，但是，是有不少的人親眼看見過楚將軍穿盔帶甲一身戎裝的威武英姿的。
    在這座大宅子的一個西北角上的偏院裏，三間不大卻很雅致的屋子，院子裏一邊種著一棵棗樹一棵桃樹，另一邊是兩棵粗壯的槐樹，槐樹下放著木桌藤椅。院裏的棗花傳來陣陣的清香，阡陌之間，雞犬相聞，一派寧靜祥和之意。
    半晌，正屋的門簾被一隻小手撥開，一個看上去不過四五歲的孩子，手裏拎著隻木桶，半彎著腰，小臉繃著勁兒，有些費力的邁過門檻，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門。
    “墨兒，你去讀書，這些事情放著娘來做就好。”門簾一挑，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婦人，抬手接過楊墨手裏的木桶，臉上都是憐愛。
    楊墨有些著迷般的呆呆注視著婦人臉上溢出來的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滿足和高興。
    “你這傻孩子，發什麼呆呢，去讀書吧，說不好明天先生還要查問的。”婦人輕輕推了兀自發愣的孩子一下，溫柔的叮囑著。
    楊墨慢慢的轉身，有些沉思著回到自己不大的屋子裏，坐到高高的梨木椅上，低頭看著桌上翻看的書頁。他來到這個不知名的世界已經三個多月了，從最早的極度不適應到現在逐漸慢慢適應了這個沒電沒自動化機械的世界。
    隻是楊墨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到了這個地方，在二十一世紀的那場爆炸中與江懷君同歸於盡，也不知道李哥在那邊是不是已經擺脫了麻煩。
    伸出雙手，掃視著自己幼小的肢體，楊墨實在想象不出這具身體已經有八歲了，這般的瘦弱，連個空的木桶拎起來都站不穩。楊墨苦笑不已，莫不是曾經的自己殺戮太重了，這輩子也讓自己嚐嚐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
    封閉在這高門大院裏，他對外界幾乎一無所知，何況除了昨日管家來過一趟，在這三個多月裏，他也不過就隻見過秦氏一人，他的母親。
    從小痛失雙親的楊墨在骨子裏對親情有著異乎尋常的渴望，所以每次秦氏慈愛的跟他說話時，他總是沉浸在那溫柔親切的語氣裏，而沒有聽清秦氏到底在說些什麼。秦氏看他呆滯愚笨的模樣，從也不過多苛責。
    “夫人，將軍吩咐讓小少爺明日起，同大少爺、三少爺一起讀書。”管家畢恭畢敬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情感。
    這讓一直有些憂心的秦氏喜不自勝，緊緊的抓著楊墨的手，向管家連連的致謝。是啊，這孩子本就有些呆，這都八歲了還沒怎麼念過書，識得的那幾個字還是自己淺淺的教了一些。
    楊墨仰頭看著秦氏高興得眉眼都笑開了，不由得心裏柔軟一片。他娘秦氏是將軍夫人周氏的陪嫁丫頭，現在被將軍收了房，無名無份，生個孩子還有些癡癡傻傻的，更說不上母憑子貴了。
    平日裏連送糧送菜的小廝丫頭也不大尊重她，似乎她不過是個飛上枝頭的麻雀，既沒有二夫人的美豔不可方物，更沒有生育了大少爺楚成睿、三少爺楚成策的三夫人貴氣。
    可楊墨從未聽秦氏抱怨過一句半句，每日裏全心全意的照顧著他，可到底身體底子不好，現在看上去小了很多。現在聽說能去讀書了，更是覺得滿足。孩子雖然笨了一些，到底讀寫書總是好的。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秦氏就拖著楊墨起床了，幫他擦了把臉，端過熬好的米粥、熱騰騰的饅頭，就著一疊小菜讓他吃了，就急急地拉著他出門了。
    楊墨頭一次覺得軟弱無力的身體任人擺布是件特別幸福的事，他心情愉悅的邁著短短的小腿緊緊的跟著母親的步伐。
    果然是深宅大院，一直穿過了三層院子，來到西跨院，就看到院門虛掩著。秦氏拉過楊墨，替他理理發絲，笑著說：“墨兒，去了好好聽先生講課，將來也像你父親那樣文武雙全，做個大將軍。”
    第一次聽見秦氏提起他所謂的父親，楊墨心如止水，毫無波瀾，這個他從未見過的父親，與他而言，不過是個稱呼。
    可對視上秦氏殷殷期望的如水目光，楊墨情不自禁的點點頭，稚嫩的嗓音答應著：“我知道了，娘。”
    眼看天就快大亮了，院落裏走來走去忙碌的仆人多了起來，秦氏又囑咐了楊墨幾句，這才有些不放心的走了。
    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楊墨邁過門檻進了院子，一抬頭就看到一個如畫裏走出來的人物似的，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身著湖藍色長袍，腰係絲絛，手中拿著卷書籍正笑岑岑的看著他。
    “楚成墨見過先生。”楊墨站在原地，躬身施禮，口中稱道。
    “四少爺免禮，請進。”韓原微微側身，持書卷的手背在身後，做個請的姿勢。
    楊墨有些費力的邁上幾層台階，剛剛站到門前，還沒有進門，就聽到院門吱扭一聲又被人推開了，他扭頭去看。
    一高一矮兩個孩子站在院內，朝著韓原施禮問候，恭恭敬敬。
    高個的少年想必就是楚成睿了，俊朗的輪廓已經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英氣，劍眉星目，他抬頭打量著自己，微微露出點兒笑意，似是友好的招呼，全身洋溢的蓬勃的生命力，真是青春年少啊，楊墨忍不住心裏感慨。
    矮個的看上去有八九歲的模樣，應該是楚成策，長得虎頭虎腦的，正是招人喜歡招人煩的年紀。他也把眼睛瞪得溜圓，上上下下的掃視著楊墨，礙於先生在場，沒有說什麼。
    “見過大哥、三哥。”楊墨抱拳施禮。小小的孩子做起這套姿勢來顯得頗有些好笑。
    “四弟不必多禮，咱們是兄弟，自當多親多近的。”楚成睿微微笑了，對著站在台階上不大的孩子說道。
    “大哥，他就是那個傻四弟麼？”楚成策張嘴問道，急於確定什麼似的。
    “三弟！”楚成睿嗬斥道，“不可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楚成策不服氣的嘀嘀咕咕。
    楊墨有些哭笑不得，看來自己是傻名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