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悵是清狂 第一百零一話、年華似水,落淚成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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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給我滾!”趙衡血紅著眼說道,“我……我要一個人陪著他……舒揚是我的,不給你們看……”前半句陰狠毒辣讓人生怖,隨後的半句卻全然透著委屈,生怕別人搶了似的。
“轟隆”又是一陣響雷,仆役們都被嚇得魂不附體,總覺得周遭陰森森的,加上那呼嘯的大風刮過樹林之時的響動,“嗚嗚……”全然像是鬼魂在哭訴!
“舒揚……你沒死對不對,一定……一定是那蕭堯詐我的!誆我的!騙我的!對不對?”趙衡的眼淚又洶湧而出,他捧著那白骨的頭顱,珍視的撫過快要與泥土融合在一起的青絲,嘴中呢喃,似是中了魔障。
“我那麼小的時候遇見你……你英姿勃發,看著我的時候……眼睛閃閃發亮……不想別人,他們都是帶著情欲的,猥瑣的……你……你是尊重……是仰視……是……是愛……”趙衡激動的嘴唇都在顫抖,手中一動,那白骨“嘩啦啦”全散了架。
趙衡一愣,跪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拚湊那一副被他捏散了的白骨。
“啊……都是我不好……我不好……笨手笨腳的……笨手……笨腳……我……我來幫你……幫你……舒揚你不會有事……不會的……”他顫著手,目光空洞,眼淚止不住的落著。
“你……你給我起來啊!你起來!我父皇又要欺我了!你來救我啊!救我!”趙衡閉著眼抱著屍骨,哭得連呼吸都不順暢。
腦海中一片血紅,全然是他摔在龍塌上,被自己的父親傾身壓下,強行進入的畫麵,又覺得一片空白,全然是裴舒揚的臉,他的冷漠的溫柔,這麼多年極力隱忍的真心……又是一陣流蘇飄揚,床幃之中一陣陣銷魂的呻吟,他躺在一高官的身下,如同男妓一般輾轉承歡……
“不……不!我好髒!這不是真的!不是!”趙衡喘著氣,目光空洞沒有焦距。裴戎昱的死對他的刺激太大,現今已覺得混混沌沌,人事不省。
“他是被你害死的,鶴頂紅……咳咳,混著軟骨散,流血不止,一招斃命!”
“舒揚他臨死之前把你送他的碧玉簪都給了我,奈何他一生視你如珍,不過區區一根簪子,臨死前還藏在衣中!趙衡,你道我負心薄情,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蕭堯抬起眼輕蔑的看著他:“所以……他不愛你了呀,哈哈,趙衡,你當真以為自己有多金貴,不過是躺在男人身下得來的權勢!舒揚他最終醒悟了過來,他說他愛我!他最終愛的是蕭堯不是你趙衡!”
趙衡腦海裏又想起那日蕭堯對他說的話。
他猛烈的搖著頭,捂住耳朵,道:“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舒揚……舒揚你是愛我的……我們……我們兩情相悅……我……我沒有負你!你……你沒有變心!你……你沒有!”
趙衡忽然睜開雙眼,一把將那屍骨扔在了地上,他抖著身子怒指著屍骨道:“哼,你居然背叛我!愛上……愛上蕭堯!負了本宮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沒有!”
時而“本宮”,時而“我”,趙衡當真是分不清了,理智也全然都散去。
他顫著身子站起來,望著地上的森森白骨,忽然一咬唇,眼中凶狠,殺意遍布,抬腳一腳踩在那屍骨的胸腔上,紅著眼碾動著。
“卡擦”一聲,本就脆弱的骨架被那一腳狠狠踩碎,碎裂成幾片,粘連著腐肉掉在了地上。
趙衡手發顫,他狠戾道:“你說,你有沒有背叛我!……本宮讓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而地上的那堆白骨,不論趙衡再如何待他,都再無回應。
“轟隆”又是一聲悶雷平地炸響。未幾落下幾滴豆大的雨點,慢慢的越來越多,大雨傾盆而下。
“嘩啦嘩啦”大雨隨著大風掃過每一寸土地,大雨拍打在蕭條的草木上,濡濕了顏色。冰冷徹骨的雨落在趙衡的臉上身上,頃刻就澆透了他的衣衫。趙衡發愣的看著地上殘碎的屍骨,而後跪在雨血交融的泥土之上,嚎啕大哭起來。
“舒揚……舒揚……舒揚……”趙衡哭得嗓子都啞了,而那地上也早是濕潤一片,泥土借著雨水流淌到坑中,趙衡跪著,又手撐地爬到了那屍骨的身邊,又脫下自己的衣衫將那屍骨摟在自己的懷裏。
大雨傾盆而下,趙衡的發濕漉漉的貼在了臉上,眼睛被噼裏啪啦的大雨拍打的刺痛睜不開來,隻覺得胸口鈍痛,一陣陣的持續著,那些他和裴戎昱的曾經都如同走馬燈一般放送。他俯下身深情的親吻著那屍骨,血肉模糊的雙手柔情的撫摸著骨架。
忽然他一口咬上那屍骨還未完全腐爛的肉,笑著將那肉狠命嚼碎咽下了肚子。嘴裏流下一些粘稠的液體,笑得花枝亂顫,臉上濕漉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喃喃道:“隻要……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而後發了瘋一般撲在那屍骨上撕咬著那屍身僅存的血肉。
那一日,蕭堯來救完顏玥,他塗抹著胭脂唱卓文君的《白頭吟》,那一日……是裴戎昱的二十五歲生辰。他答應過他,隻為他一人紅妝。他本以為,裴戎昱會一起來……卻不想等來的,隻是一枚碧玉簪。
這人世間癡男怨女何止千萬,相愛相殺,相思相棄。本不過隻求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奈何就算是再執著的真心,也經不了一次次的薄情。
這一場無果的愛情裏,你追我趕,少年時的一眼萬年也終究不再是純潔的喜歡,那些曾經一起走過的路,一起微笑看過的風景,都再不一樣。窮盡一生,名利皆是虛浮,唯有得那一心人,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是真……趙衡隻因他覺得配不上意氣風發的裴舒揚,這麼多年狠心相負,而裴舒揚在苦心等了這麼多年之後,埋葬了這段入血入髓的初戀。
那一年,是誰醉裏挑燈,呢喃著情話相擁而眠,那一年,是誰在漫天旖旎的焰火裏含笑著送上一吻,說“舒揚,我等你凱旋而歸”,那些年少時的漫漫經年,不知不覺碎在了物是人非的成長裏。
我被父皇作為禁臠,你貶謫大漠鎮守邊關。再見,再……不見。
雨越下越大,混在泥土上緩緩流動成江河,守在一旁的仆役也都發了慌,喊道:“太子爺,太子爺!您上來啊!”
而趙衡,衣衫皆是泥水,嘴中淌著鮮血,目光空洞無所焦距,隻摟著那屍骨的頭顱,一遍遍喊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機械的重複,終於讓一旁的人恍然大悟。這大淵朝的太子爺竟是已經——瘋了!?
那風雨飄揚之間,趙衡癡傻的笑,恍若見到一個紫衣身影颯颯英姿立於雨中,半透明的瞧不真切,卻分明是柔和著眼角眉梢,微微笑著,滿是情意。
墮入魔障的趙衡,時而嬉笑,時而嗔怒,時而落淚。隻硬捧著那白骨的頭顱發昏,嘴裏還淌著鮮血與腐肉。
聞者驚心。
大淵朝三子趙衡,年及冠禮卻於坊間驚見亡人骨,受激癡傻。後及不惑之年調笑於眾人,終日衣不蔽體,捧亡人骨鬱鬱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