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第六十四話、一波未平一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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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痛昏過去了……”百裏夫人臉色仍舊不是很好,轉身將一雙纖纖蘭花浸入水中,淨了淨手,道:“我給他包紮傷口,再去熬藥……這孩子,受苦了啊……”
阿珂聽完了之後,“唰”的一下將腰間彎刀抽出刀鞘亮了出來,百裏夫人嚇了一跳,手上擦手的錦帕也“撲通”落在了水裏,濺起了幾朵帶著被融成粉色的鮮血水花。
一旁的百裏澤不悅道:“怎麼?現在那小兄弟還生死未卜,你就想滅口!?”
阿珂楞了一下,道:“沒有啊。”一邊將那出了刀鞘的彎刀遞到百裏夫人麵前。
百裏夫人更是吃驚,一雙剪水雙瞳直勾勾的看著阿珂,當下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還說沒有!”百裏澤已欺身上前,一手將夫人擋在了自己身後,“那你亮刀是想如何?”
阿珂一愣,連忙將刀入鞘,道:“噢,這個啊,我隻是給你看看我的彎刀多麼鋒利……我們吐蕃,若是對一人表達愛意敬意,就送自己腰間的彎刀以表珍重!大娘你人這麼好,阿珂心裏很感激!”
百裏夫人因為那一個“大娘”心中糾結……難道我真的已經人老珠黃了嗎?但看眼前的青年意氣風發,英姿勃勃的模樣,哀戚地歎了一句:好象是的……
到底是徐娘半老啦……不知這當初的風韻,是否還猶存點滴呢?
百裏夫人和百裏澤聽阿珂這般說,總算是鬆一口氣,百裏夫人上去將他的彎刀配好放回阿珂身上,嗔道:“這孩子……我本就是個醫者,這些不過是分內之事。這彎刀你好好留著,我記著你這份心便好。”
一抬頭正對上阿珂閃閃發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濃眉大眼,烏黑分明,猶如點漆。這一張臉,因著這一雙眼睛便猶如一幅死氣沉沉的畫被畫龍點睛一般,連帶著本是有些粗獷的五官都俊朗挺拔起來,生動可愛,十分討人喜歡。
“不行,你救了裴大哥,阿珂真是十分歡喜!這佩刀你務必收下!”阿珂十分執著要將那彎刀塞到百裏夫人手裏。
阿珂搞不懂這夫婦到底是怎樣,不就收個刀嘛,自己都這麼掏心掏肺了,幹嘛還一定不收,方才自己都已經給他們看過啦,這分明是把好刀!阿珂想到這裏,晶亮晶亮的大眼睛閃了閃,心中十分失望。
“內子也非習武之人,收下這彎刀亦無用處,若是你真心想感謝我們,便莫要再為難我們啦。”百裏澤見阿珂雙眼黯淡無神,心中又不忍起來,好言勸道。
阿珂扁扁嘴巴,喪氣道:“噢。”
雖說如此,但也總算把裴戎昱從鬼門關裏救了回來,大家心頭緊繃著的那根弦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床榻上的裴戎昱,麵色蒼白如紙,仿佛整個身體的血液都被抽幹了去,隻剩下幹癟的一副軀殼。從未有過的憔悴和黯然。他一向以人居高臨下的姿態,帶著些許傲慢與不可逾越的凜然,現今重傷過後,才終於得見他原本如處子般的真顏。仍舊是那刀削斧砍的鼻梁,平日裏深邃的眼眸微微合上掩蓋了那股霸氣,眼尾處卻頗為溫和似是微微挑起在微笑似得,沒了刻意偽裝的利刺,沒了斂眉深鎖讓人窒息的害怕,裴戎昱看上去,真的不過隻是一個年方二四的翩翩少年郎,沉穩安詳,足有自己的一抹風流倜儻。沒有殺意的,沒有算計的,這般簡單。
這樣的裴戎昱,飽受割骨削肉之痛,卻是咬碎了一口銀牙也未曾討饒。這是獨屬於裴戎昱的,讓人心痛的倔強。
“這小兄弟到底是得罪了何人,不是我多言,下手之狠辣,用毒之巧妙實在讓人汗顏。”百裏夫人心有餘悸道。
阿珂道:“我方才不是說了,今日傍晚我與裴大哥上街玩兒,遇到個巫蠱小蟲,看上去便討人嫌的緊,大概就是他!”說著握拳十分憤慨的樣子。
“恕我愚昧,這巫蠱小蟲究竟何解?”百裏夫人心中莫名覺得眼前灰衣青年口中的“巫蠱”小蟲就是此次病榻上的男子中毒的真相,忍不住開口詢問。
阿珂嫌惡道:“就是……不男不女啊!長得很醜!”
“這裴戎昱好歹也是一方大將,怎麼會招惹上這般人物?”宣宗道長方才被嚇得不輕,這時說話仍舊是在哆嗦。
“他……是裴戎昱?”百裏夫婦瞪圓了眼睛,似是要將那床板看穿。竟是那個少年名將……言傳他驍勇善戰,為人不苟顏色,不怒而威,個性十分古怪又沉默寡言。如今看來,這臥於病榻的少年倒是頗有些相像。未曾料到的是,這相貌竟是生的這般好,看了一眼便忘不了了,周身也是風韻翩翩,也沒有傳聞之中閻羅般可怖。
“我知道,我知道是他。”阿珂看了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喃喃道。目光有些複雜。
“那現今是要將他送回自己的將軍府,還是……”百裏澤皺眉道。
百裏夫人搖頭,轉頭問阿珂道:“他這般的狀況,連動都不能動的。就先在我們這兒養著,可好?”
阿珂爽快道:“其實我也沒落腳的地方,如此便叨擾了!對了,這是今日的診金!”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小包金葉子要塞給百裏夫婦。
“這……”百裏夫人笑道,“孩子,便我真是大夫也要不了這麼多啊,更何況現今我也已早就關了醫館,不問世事。”
阿珂搖搖頭,一定要將那金葉子遞給百裏夫人。
“哎喲!收下就收下嘛!哪裏有這麼多禮數和話!”阿珂有些惱。
“可是我們當真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現今夜深了,該是要歇息了,之後的事情,明日再議吧。”百裏夫人勸道。
阿珂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不再死纏爛打,說道:“好。”
於是大家又一起動手將裴戎昱滿床的血汙都收拾幹淨,因他現在極度虛弱,大家在收拾滿地狼藉和血跡的時候還得格外注意不能動響太大鬧醒了他,忙碌了好些許,天色竟已蒙蒙亮。
百裏夫人扶扶額,笑道:“竟是以這般的方式迎來了今年的除夕。”
吐蕃沒有過年的習俗,隻有一年一度的大型祭祀慶典,所以阿珂對“除夕”這個名詞還是比較陌生的,心頭又有些新奇,道:“那今年咱們一起過除夕,可好?”
百裏夫人一愣,看著阿珂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頭一軟:“好。”
阿珂露齒一笑,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就露了出來:“大娘你喜歡,以後的除夕我也都陪著你過!”說著親昵的上前挽住了百裏夫人的手臂,完全不認生。
本以為今年的除夕與年夜沒了闕兒的陪伴會寂寞清冷,未曾想來了這個異族少年與重傷昏迷的青年將軍,連雲遊已久的師公宣宗道長也回來了,也算是小小的慰藉了百裏夫婦人到中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
轉身再看了看榻上昏睡著的裴戎昱,心頭歎道:看在這孩子這麼用心救你的份兒上,裴大人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對了,你叫什麼呀?方才一時情急竟忘了問。”百裏夫人端著熬好的藥碗問道。
“啊,我嗎?還真是!一著急什麼都給忘了!我叫阿珂。吐蕃人!”阿珂笑著說道。
“阿珂嗎,好聽。你不是說和裴大人是兄弟嗎?怎麼……”百裏夫人心中狐疑,據她所知,六年前吐蕃與大淵還有過轟轟烈烈的一場戰役,戰敗後吐蕃被迫割地,多少年來一直分分合合,吐蕃人視我大淵人為第一仇敵,大淵人亦是瞧不上吐蕃蠻橫無理……裴戎昱身為邊疆第一戰將,怎會和吐蕃人交好?
“是啊!昨夜在酒館認識的!”阿珂認真道。
呃……也不知具體結義的狀況是如何,大抵是英雄相惜吧……百裏夫人想。不過,到底是昨夜才相識,這阿珂竟就如此用心待人,實屬難得。心中對這有些愣,但心地善良,淳樸天真的孩子更多添了幾分喜歡。
二人轉身已端了藥回了裴戎昱的房間,才一進門,屋子裏仍未散去的血腥氣就又撲麵而來,百裏夫人不由得皺皺眉,阿珂也是十分緊張。
“裴大哥什麼時候才能醒啊?”阿珂上前看著昏迷之中的裴戎昱道,“今天是除夕,外頭應該和昨天一樣兒好玩兒吧,他要再不醒,不就錯過了。”
“他失血過多,又是舊傷添新傷,我昨日給他換洗衣物發現他腰腹也有傷口,本就身體吃不大住,又生受了這般地獄刑牢,大概一時半會兒意識是無法清明的。”百裏夫人心頭忽而隱隱的擔心起來,但又說不清是為何事掛心。
“對了……他是不是……被……”百裏夫人說到這裏,臉色一紅。
“被什麼?”
看著阿珂頗為天真無邪的模樣,百裏夫人想說的話又都咽了回去:這樣的孩子,自己怎麼能問出裴大哥是不是險些被強暴,但是未遂這種話呢……
“咳咳……”一直閉著雙眼的裴戎昱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隻是一動,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撕裂開來,白色的紗布上一抹詭異的猩紅,鮮血順著裴戎昱裂開的嘴角流淌下來,格外刺眼。
百裏夫人連忙放了藥碗拿出錦帕替裴戎昱擦拭鮮血,而後從身後拿出一枚安神的藥丸給裴戎昱混著那藥水讓其飲下。
卻仍舊是咳嗽不止,咳嗽得狠了,似那喉嚨都不是自己的了,腹中一陣絞痛,頭暈目眩眼前一片花綠,氣血上湧,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嘔……”方才的藥水和藥丸一並吐了出來。
“嘩啦”一聲響,四處穢物,那穢物上還沾著血跡,本就是苦澀地讓人無法下咽的中藥混著濃重的藥材氣味與血腥味擴散開來。
裴戎昱蹙眉合著眼睛,神色極其憔悴。
百裏夫人的眉毛又鎖了起來,伸手為裴戎昱號了號脈,又伸手翻開眼皮,看了看裴戎昱的瞳仁顏色,暗道:“不好!”
阿珂也是被這陣勢嚇了一跳,忙道:“怎麼了?”
“怕是那軟骨散傷及肺腑,由內出了血!”百裏夫人的心一下子涼成一片:想不到這軟骨散竟如此厲害,能腐蝕內髒!這樣下去,等他內髒所有保護膜都被融化……
心都顫了一下,下毒之人當真心狠啊!
“不知阿珂是否願意犧牲些許真氣為裴大人先護住心脈?現軟骨散的藥效再次發揮,裴大人一時半會兒是無法吃下聚血丹的……且聚血丹也並非百試百靈的藥物,吃多了打散真氣,廢黜武功的……”百裏夫人擔憂道。
話音剛落,阿珂已將自己的手對上裴戎昱的手掌為他傳輸內力。溫熱的真氣由手掌緩緩流動進血液之中在胸腔柔和的起伏翻騰。
屋外大雪一夜,極寒。天色亦是灰蒙蒙,模糊了街景與燈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