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華眉頭微蹙，他總覺得這幅畫的風格在哪裏見過，便問：“這畫是哪裏的？”
    歐陽諾的視線從圖紙上轉開，順著去看那幅畫，隨即一笑：“哦，這是我去書畫店裏麵看到的，覺得不錯就買下了，怎麼你也喜歡，要是喜歡就拿去吧。”歐陽諾很大方，不過這幅畫確實不貴，才十兩銀子，而他看中的也不過是那淡淡一抹人影的氣質而已。
    “哦，那我就不客氣拿走了。”宸華笑著伸出手指輕輕撫摸一下他畫上那團模糊的影子，然後取下了畫。
    歐陽諾微笑著瞧了他一眼，就回頭依舊關注著小夏的塗鴉之作。宸華拿著畫卻不著急卷起來，隻是瞧著畫，又時不時看看歐陽諾說道：“這……畫上的人，我覺著他的氣質很像你呢。”
    “哦，是嗎？我倒不覺的，隻覺得那人的氣質很好，孤俊無朋，莫說是梅花，就是杏花、桃花開滿枝頭，都能生生壓過去。”歐陽諾渾不在意，隻顧著瞧著手中的圖紙。
    宸華揚了揚眉，心想倒也是，便把畫收了起來，放在茶桌一邊。順道湊過去，探頭去看歐陽諾手中的圖紙，不瞧還好，一瞧不由誇讚道：“這是哪個大家畫的首飾的設計圖啊？尤其是這些簪子，比宮中的要好看多了，我瞧著母後還有王後頭上的鳳簪都沒有這個漂亮，你畫的呀？”
    “你剛才的誇讚是真心的嗎？”歐陽諾聞言側頭看著宸華，問道。宸華點點頭：“自然是真心的，的確畫的不錯，不是因為是你畫的才這麼說的。”
    歐陽諾滿意的翹了翹嘴唇，然後用非常調皮又淡定的聲音說：“這的確不是我畫的，我可沒這個天賦，而且我一個大男人對首飾沒什麼興趣。這是小夏的手筆。”
    “噢？小夏畫的呀，原來她還會這個，我都不知道，早知道要她進宮做個司珍多好。”宸華調笑的說。
    “你敢招小夏進宮做司珍？你也不怕玖玖找你拚命。司珍可是不能嫁人的，你要玖玖怎麼辦，啊？”歐陽諾拋了一個很媚的白眼給宸華，把宸華瞪得骨頭都酥了。
    宸華這才故作恍然大悟：“啊，我忘了！嗬嗬。”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如今宮裏宮外到處都是煩心事，做人辛苦，做王帝更辛苦，到哪裏都得演戲，就對後宮各位嬪妃也好演戲，連睡個女人都不得自由，隻有在歐陽諾這裏，他才能稍稍放鬆一下。
    難怪他肯把王位讓給我，自己去做個並肩王，原來是在這裏等著我呢！宸華心裏冷哼一聲，卻開始羨慕冷泉悠閑自在的生活了，冷泉如今就是在府裏喝喝酒、看看書、偶爾逛逛花樓書寓、去去古玩市場，悄悄梨園戲子，生活別提有多愜意了。
    不過這種東西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要是真把王位給了冷泉，他才要去拚命了呢！
    歐陽諾在一邊看著宸華的麵部表情一個勁兒的換，實在是比戲班的那些花旦小生臉上的油墨重彩要有看頭多了：“你想什麼呢？一會而皺眉、一會兒抿嘴的。”
    歐陽諾這麼一問才把宸華的神喚回來，敷衍道：“沒想什麼呀，不過是發了發呆，想著還是你這裏好，現在我到後宮根本不是看自己的喜好，而是看我要籠絡哪個官員，就去寵幸哪個嬪妃，一點兒自由都沒有。”
    “當初是你自己選擇了一樣一條沒有自由的帝王之路，現在無論多苦，多難，你也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你還記得，你曾經跟我說話，你當王帝並不隻是因為這個王位的權勢能讓你隨心所欲，反而這個王位是一個枷鎖、一個責任、一份榮辱，什麼都需要你一肩扛起。而你要得到它是因為很多事情隻有得到了王位才能做，例如實施新的政策、減免天賦、開發水利等等等等，你當王帝有一大部分是為了天下萬民，所以你更要好好當王帝啊。”歐陽諾笑眯眯的對著宸華說，他握住了宸華的手給他力量。
    宸華一個翻轉，一把拖住歐陽諾白皙滑膩的手掌，放在自己手中揉捏把玩：“你說我一大部分是為了天下萬民，那麼還有一小部分呢？”
    “那自然是為了自己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你就算是王帝，但是也是一個凡人，人總有自己的欲望和虛榮心，為了自己的報複一點也沒有錯啊。”歐陽諾覺得那些偉人英雄嘴裏總說什麼為國為民其實真的很假，在為國為民之後為自己做點什麼事情，無論大小，他覺得都非常的應該，無論是為自己泡一杯茶，還是去實現自己的一個報複。
    “歐陽，隻有你最明白我，有你真好。”宸華握緊歐陽諾的手，生怕自己一旦放開他就會消失不見。
    對於那力氣大的可以把自己的骨頭都捏碎的力氣，歐陽諾依舊微笑麵對：“嗬，話不要說這樣滿，懂你的人不止我一個，還有一個西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自然比我更加了解你啦。好了，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答應我。”
    宸華這下奇了，歐陽諾幾乎不會求自己什麼事，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因為他喜歡獨立，今日說有事要求自己，可不是奇了嗎？
    “說吧，什麼事，你我之間還需要客氣嗎？”宸華一把攬過歐陽諾，讓他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不得不說，歐陽諾並不是很重，而且他身上有一股子幽香，不是什麼香料的味道，而是隻屬於他這種絕色美人的香氣，氤氳著、糾纏著、不願逃離宸華的鼻息。
    歐陽諾卻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底下頭，轉了轉眼珠後說道：“是小夏的事情，既然她有設計首飾這個天賦，我讓她跟著宮裏的司珍學一學，以後她出了宮也好有門手藝可以依靠，但是宮裏的規矩就……”
    “就這事啊，沒事，明日就讓她去學吧，我叫人去傳個口諭就行了。隻是怎麼突然提到要離宮呢，怎麼，宮裏住的不舒服嗎？”宸華關注到不是小夏的事情，而是歐陽諾口中那句離宮，讓他有些耿耿於懷。
    “啊？”歐陽諾倒是驚訝了，“我沒說要離宮啊，雖然我不喜歡宮裏的生活，可是為你我會忍耐的。隻是小夏和玖玖不可能一輩子都在宮裏，是他們總有一天要離開的，而我……到了一定時候我也必須回一趟大桁才行。”
    “你要回去！？”宸華是第一次聽到歐陽諾要回去的想法，不禁嚇了一跳，“我不準！”
    麵對宸華的吃驚和強硬，歐陽諾無奈的解釋道：“我在大桁還有家人，和一些不得不處理的事情，等到你的位置穩定了，我會回去一趟，辦完事情就回來，你放心吧。”
    宸華依舊不太願意，可是歐陽諾也是有脾氣的，他也不好硬來，隻得暫時先答應了。
    從歐陽諾的紅鸞宮出來，回到自己的宣室殿，麵對一大堆的政務，宸華暫時忘記了歐陽諾說要會大桁一段時間的不愉快，專心處理起來，等全部處理好已經到了晚膳的時間。宸華命人傳膳進來，吃晚膳時，卻有人來通報說是紅鸞宮的小夏來了，說是宸華落了東西在他們宮中，現在送回來。
    宸華馬上就傳了進來，小夏一身宮裝就進屋了，手中捧著一幅畫軸，宸華一瞧原是自己問歐陽諾要了畫卻忘記拿回來，還要人來送。
    “王上，這是您的畫。”小夏禮節規範，盡顯在歐陽諾身邊陶冶出來高華氣質。
    宸華一邊拿過畫命人掛起來，一邊叫小夏起來，身邊的太監接過畫掛在了牆上，展開——紅梅傲雪，遠處有一抹淺淺的人影，但是卻氣質萬丈、孤俊無朋，壓過了紅梅的傲氣，也賽過了白雪的純淨。
    “小夏，你瞧這畫上的人像不像你家公子啊？”宸華問身邊的小夏。
    小夏側頭看了看，隨後答道：“雖然看不清麵貌，可是就氣質上來說還真像我家公子，那時在紅梅林中踏雪而來，高華清俊、流麗典雅。”
    “踏雪而來？”宸華心思突然一動，口中喃喃，“踏雪而來……踏雪、踏雪……一人踏雪，卻傾倒天下，踏雪傾天下。踏雪公子！小夏，你說你家公子的封號就叫踏雪公子，好不好？”
    宸華是王帝，就算他之前不是王帝的時候也是王爺，生來就高人一等，雖然對歐陽諾身邊的下人要好一些、寬容一些，但是還不至於來問他們什麼意見，所以當宸華這句話說出口時，小夏驚呆了：“小夏是一介奴婢，這樣的事怎好參與，王上自己拿主意便是了，隻要是王上封的公子一定都喜歡。”
    “你跟在他身邊日久，最清楚他的喜好，這個封號他會不會喜歡你應當最清楚了，我不想硬塞個他不喜歡的封號給他。”宸華一言已經表盡了自己對歐陽諾的重視和愛意。
    就連在一邊的小夏都不由為歐陽諾高興的笑了起來：“王爺真是喜歡公子，為公子想的這般周到，王爺放心吧，公子最喜歡看雪，也喜歡踏雪賞梅，想必這個封號，公子是不會不喜歡的，而且這裏麵都是陛下的情誼啊。”
    宸華滿意的點點頭，揮退了小夏，隨意又用了一口飯，就跑到書案前坐下，開始擬寫冊封歐陽諾的旨意。
    但是當他下筆的一瞬間，小夏的話卻回蕩在他的腦海，他的耳邊。
    “……情誼……”宸華喃喃低訴著這個詞，一點墨汁從筆端滴落，濺在了雪白的宣紙上，暈開墨跡成為了一團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