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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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將至,秋的腳步越來越近,原本青蔥碧綠到墨黑的樹葉開始漸漸泛黃,那些比什麼都生命力強的野草也開始慢慢衰敗。
秋天,一個萬物歸於虛無的季節,卻也是收獲的季節,讓人即會‘自古逢秋悲寂寥’,又會‘我言秋日勝春朝’,嗬。
而在那個即將過去的夏天,歐陽諾從原來的山澗小築搬了出來,住到了一處在宸華的安定王府後麵的小院落裏,那裏本也是王府的圈地,以前是給一些府中服侍了一輩子的太監和嬤嬤養老所用,但是後來府裏在外莊另辟了處所之後,那裏就廢棄了。
歐陽諾住的山澗小築離京城城中實在太遠,來往並不方便,宸華想把歐陽諾接到府中居住,但是歐陽諾不願住在王府裏,恐遭人非議,於是隻好退而求此次。
雖然是廢棄了的院落,可畢竟是王府的建築,也寬敞整潔,宸華派人把裏麵好好打掃了一番,一切物件全部換新,歐陽諾也未嫌棄就住了進去。還大筆一揮,寫了‘錦瑟居’三字作為自己住的小院的名字。
搬進錦瑟居的當晚,西楚便踏月而來,他是宸華的幕僚自然是住在王府之中的,更遑論他與宸華自小的情誼。
“你總算是來了。”銀可推著西楚進了小院,歐陽諾坐在庭院花樹下喝茶,看見西楚來了急忙起身相迎,可比對待宸華恭敬用心的多了。
估算著時間,想必西楚是吃了藥來的,歐陽諾也不敢給他倒茶,隻喚了小夏來叫她去倒杯山泉煮的水。
“給,想著你才吃了藥,茶會解藥,將就著喝喝山泉吧,也很是清甜。”歐陽諾從小夏手中接過了茶杯遞給西楚。
西楚接過:“難為你想著,多謝了。”
“這時候你怎麼會來?”
“自己一人在府中無聊,所以到你這裏坐坐、解解悶,我們玩個什麼吧。”西楚放下茶杯。
歐陽諾低頭想了想:“不如我們下棋吧,我有好些日子不曾下棋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沒有。”
“好啊。”
見西楚應允,歐陽諾喚小夏拿來了棋盤等物,並遣了小夏和銀可兩人下去,好讓他和西楚安安靜靜的下盤棋。
西楚執黑,歐陽諾執白。
兩色棋子,相纏相殺,難分難舍。
輪到西楚落子,但他沉吟良久,最後隨手將撚著的棋子丟進缽中,歎了口氣說道:“下至此處,這盤棋已成殘局。”
“西楚說笑了,我們都清楚這局棋從落子的那一刻起就是個死局!”歐陽諾拿起一旁桌上放著的折扇,一擊擊在棋盤之上,棋盤震動,拜訪棋子的位置脫離了原來的地方,一團混亂。
西楚望著淩亂的棋盤,眉眼清冷,問起了旁的事情:“之前吧曾問過你,那日是如何說服了宸華的?”
歐陽諾笑意慵懶繾綣:“他未曾同你說嗎?”
“他若說了,那我還問你作甚?”西楚悠然恬淡的看了歐陽諾一眼但卻把歐陽諾一身雞皮疙瘩看的掉下來無數。
尷尬的笑了一聲,說道:“嗬,我隻是在他手中寫了‘王位’,問他要還是不要罷了……”
“僅此而已?不能吧。”西楚拿起一邊已經冷掉的泉水放在唇下,瞄了歐陽諾一眼。歐陽諾卻自若如常:“當然不僅如此,我若不幫他,他豈不要對我殺之而後快。”
對上歐陽諾炯炯的眼神,西楚自若一笑,打著哈哈道:“怎會,他如何舍得。”
“嗬,他有何不舍得的,‘若不能為我所用,必要為我所殺’,難道不是你們這些政客慣用的用人伎倆嗎?你不要告訴我他不會殺我,他一定會!隻要我不成為你們一方的人。”歐陽諾言之鑿鑿,他早已看慣了世間無數的背叛,也清楚這朝野勾心鬥角。
“我對此無話可說,那我也問你一句,你到底為什麼要幫他呢?若是成功自不銷說,宸華不會虧待了你,可是若失敗,隻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如此危險,你又為了什麼要放棄自己安穩的生活而卷進著是非中來呢。”西楚輕垂眼瞼,看不清他眼中的神采。
歐陽諾隨意把玩著手中二十二道擬古鑲金綃彌竹扇,悠然說道:“我與你們交好,隻怕已經是人盡皆知之事了,就算我不加入你們,那些你們的敵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你們有關係的人。就像曾經我上了宸華的馬車避雨,我那時根本不認識他,可是殺手來時卻也要將我除去。無論我們是不是一黨,旁人都會把我們視為一黨,那麼與其背著這個虛名,我也不能平白讓人懷疑了去,不如坐實它!”
西楚忍俊不禁,這也算理由?隻為了賭氣就把自己性命也搭上?可是,這卻的確算一個理由,搖搖頭瞧著一邊低眉斂目的歐陽諾:“就為這個,把自己的生家性命都搭上,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你說的是你們覆滅,我也會完蛋。可是——你們不會覆滅,我也不會完蛋!”歐陽諾說的甚是自信,就仿若他一言便能定了這江山社稷一般,“因為,我會幫你們!”
天上地下,為我獨尊。
過去的十八年,歐陽諾每一日都用自己超乎一切的自信與自尊獲得一切,名利金錢、地位權勢,還有旁人的尊重。
如今,也是一樣。
***
歐陽諾搬到錦瑟居後的生活似乎與以前也沒有什麼兩樣,平日裏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消磨時間和享受是他最會做的事情,雖然他有時很寂寞。
因為自從搬到了錦瑟居,他就再沒遇到那個‘知音’,沒有了笛曲相伴,似乎往日裏那些傳神的曲目演奏起來也了無生趣似的。
不過歐陽諾也沒有太多的空感懷他的孤獨,因為每到晚上,西楚和宸華就會從王府的後角門到他的院落,三人獨處在房中,秘密的說些什麼。
這日,宸華一下朝就去了歐陽諾處,那時的歐陽諾書案上寫字,聚精會神。宸華吩咐了小夏不讓通報,自己輕手輕腳的進去了,歐陽諾的長發幾縷垂在他的臉側,神情專注,對於一向不是冷淡就是慵懶的歐陽諾而言,這樣的表情當真是難得。
就連宸華走近他的身邊,他也未曾發覺。宸華看著硯台上麵的墨少了許多,便酌意加了勺水,拿起一邊的一方泥金鬆煙墨一下一下輕輕的在硯台上磨了起來。
歐陽諾專注的在習字,並未注意身邊,宸華一邊磨墨一邊去看歐陽諾寫的是什麼,卻隻見那暗花古箋上正是一筆張旭的狂草——‘放船千裏淩波去,略為吳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嵩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遽如許!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衝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字體飄逸瀟灑,真有揮毫落筆如雲煙之致。
一氣嗬成,歐陽諾執筆看了許久許是滿意了,這才放下筆,但是目光卻依舊未曾離開那花箋,隻是開口喚了一聲:“茶。”
宸華哪裏侍候過旁人,從來都是他被人侍候的,但是此時他卻走去桌邊倒了杯茶遞給歐陽諾,歐陽諾接過喝個一口,眉頭一蹙:“怎麼拿這個來,我不是說過要‘彩蝶穿花’的嗎?”邊說還邊抬起頭,卻看見垂手站在一邊的宸華,不由一愣。
“怎麼是你?”歐陽諾四下望了望,屋中隻有自己與他,然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杯,頓時明白了這杯茶恐怕是出自眼前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王爺。
宸華微微一笑,雙目猶如古譚靜水,瑩潤澄澈,幽幽的望著歐陽諾,反問道:“怎麼就不會是我?”
歐陽諾搖晃了一下眼神:“你來了多久了,這個……”歐陽諾舉了舉手中的茶杯問道:“是你倒的?”
“恩,來了有一會兒了,幫你磨了會兒墨,然後幫你倒了杯茶。”宸華輕描淡寫的說著,但是眼睛卻注視著歐陽諾,想要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可惜……他遇見的是歐陽諾。
隻見歐陽諾毫無感恩的點了下頭表示知道,然後就開口叫小夏進來,小夏進來之後,歐陽諾將手中的茶杯往她懷裏一送:“你去重新泡兩杯茶來,就用修修(富貴無我的管事)新送來的‘彩蝶穿花’,昨個兒我聞著那香味很好。”
一邊說還一邊用眼角瞟著宸華,跟著打擊的說了一句:“以後要是王爺來你就先把茶泡好放著,他泡的茶,根本不能喝。”
前麵宸華聽著並未覺得什麼,這最後一句,硬生生把他的血都快逼出來了,他輕咳一聲,眼神尷尬的四下亂看,就是不看那主仆二人,口中隨口問道:“彩蝶穿花?那時什麼茶,到從未聽說過。”
“那是我富貴無我的管事新製的一款茶,取百花烹製而成,以露水泡之,似百花清新。而且修修是個有心的,他把茶製成了如一個蝶繭模樣,一旦遇水化開就似一隻彩蝶一般,在水中翩然生姿,不可方物。”歐陽諾一麵說道,一麵揮手叫小夏下去。
小夏出去之後,宸華才自在一些,他從書桌上拿了起那暗花古箋,細細品味起來。而此時的歐陽諾卻已經坐到桌邊,默默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