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輕雨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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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個人在初涼那裏住了下來。她在等待她的回來。
也過去了將近半個月,初涼還是沒有音訊。很快,六月就要到來。很快,她也要離開了。
才剛下課,田琛又跑了過來,問,葉輕雨,她還是沒有消息嗎?
這是他在半個月內詢問的第七次。他的表情明顯擔心,踧踖而不安,並且沒有一天減少。內心的某些東西也在微妙地流露,無法掩飾。
沒有。輕雨簡潔回答。
他還是沒走,站在她位子的旁邊,愣愣的,有些失神。
忽然,她說了一句。她會回來的,你放心吧!
她的臉上有些微的笑容,像是夜間的花朵。在凜冽的空氣中開放的時候,帶起了某種不可忽視的觸動。她不是個容易笑容的女子,眼神空洞,麵容蒼冷,影子綿長寂寞。就算是別人有心的玩笑,她亦隻是冷漠避開。
這是一種隔離。
田琛的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她那不容易揚起的笑容裏。很溫暖,目光亦是。
葉輕雨,其實你並沒有那麼難打交道。他說。也跟著笑了。剛開始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冷漠,有些看不透。反正就不是和我們一類。但後來了解到了,也就沒什麼,隻是你的眼中始終含著一種遙遠的東西。它似幻非幻,給人以蒼涼。
下午,五點半,吃飯時間。她不想上晚自習,因此沒在學校的食堂裏用餐。一下課,就穿過重重人流,向初涼的住處走去。
陽光很足,金色的,遊蕩在揚起的灰塵裏。路過操場,她看見蘇海在打籃球。因而,停了下來。
他看上去那樣健朗,青春,在這即將六月的天氣裏揮汗如雨。穿著白色的運動裝,波鞋。和他在一起打球的還有其他幾個老師,不過均不年輕。明顯的中年男子,發福的身體,還有半刻滄桑的麵龐。
他一直在笑著,並且高談論闊,運用自如,如同天上掉落的光。
她知道,他有很多這樣的時刻,不過自己很少停留觀看過。亦或是遠遠一眼,然後各不相幹。她喜歡這樣的他,並且在某些時刻心存幻想。但並未想過真正實際地擁有。他們所生活的世界的不同,隻是因為長期相對望的牽引,才從心底產生這樣的感覺。這種感覺甚至在有些時候可以掩蓋住內心的孤獨。而那個叫詳文的男子不一樣,他和她仿佛是兩艘船,因為航在夜海上,看到了彼此的光亮。才想要靠近。這時候,自身的孤獨就是一種誘惑。它使他們走在一起,並且眷戀。
葉輕雨,你在這裏。我正好要去找你有點事呢!蘇海跑了過來,朗朗笑著。
她抬頭,看著他。不說話。
前天,我去了一趟夏初涼家。並且對她的家庭有所了解。他說,目光轉而沉重,笑容隱退。
她退了兩步,和他隔著遠一些的距離,中間有大量的夕陽光暈。她的目光裏麵升起了一絲異樣感,說,初涼,她並不喜歡別人去探索她。
就是因為她的不喜歡別人探索,從而對別人不夠袒露,一個人藏著一些事情,才導致這樣。他的聲音有些激動,但更多的是感慨。你知道,她現在去哪裏了嗎?
不知道。
當然,這也有我的錯。他坦然承認。但是,我並不後悔。其實,不隻她家,你家的情況我也差不多做了個了解。前些天,你父親來過學校。他說你很久都沒回家了,他希望你回去。葉輕雨,我說過我不再試圖改變你的什麼。三年都已過去,有些東西我也確實無能為力。但我希望,你能回家。我知道你和你的父親有些矛盾,但他已經妥協。父母和孩子的爭端,父母總是妥協的一方。因為,不管過程怎樣,他們的目的還是為了你們。
初涼,她會回來的。不過,不會再來這裏,也不會再見你。她轉開了話題。那些關於家裏的事,明顯不願過多提及。
他的眼神有些失落,語氣也變得縹緲。是嗎?那麼多年,也確實難為她了!有時間,你還是勸勸她,叫她回學校吧!或者,她一回來,你告訴我,我去找她。紀流年已經出事,我並不希望你們也有什麼不測。
算了,你過你的日子,她繼續她的生活。如此,甚好。就算是叫她回來,你也給不了她一些實際上的什麼。你有你的家庭,有你的顧忌,有你需要肩負的東西。而她,也是如此。你並不能幫上她的什麼忙。在她這樣的情況下,我想物質和金錢的救濟比精神的安慰要實在得多。畢竟,她一個人撐了那麼多年。也會累。她說。其實,初涼並沒有太多路可走。
她說得一針見血,毫無保留。
蘇海的臉色在瞬間變了變,長時間才開口。你去告訴她,隻要她回學校,我和她一起想辦法,絕對不會讓她像以往那麼勞累,貧瘠。葉輕雨,你要相信我。
我並不知道她在哪裏。她走得幹脆,隻是留了一張紙條。但上麵並沒有告訴我她要去哪裏。她說。我想,就算你如何幫助,初涼也不會接受。並且不再回來。這不是我能說動的,亦不是我想幹涉的事情。
他歎了口氣,忽而說,那你呢?高中去哪裏上?
不知道。她一臉空茫地搖頭。或許,跟初涼一樣,離開這裏。我不想回去,我也說過,不再回去。雖然這些都是空白,我覺得不可能,總有一天會回到那個家裏麵去的。但是,至少在近段時間,我不會背叛自己的意願。
他無奈地笑笑,做著最後的調解。既然,你父親已表示妥協。這說明他並不想失去你和他之間的什麼。你又何必這般?
我並不是與他在賭氣。她說,這不是我的做法。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的妥協。這不是較量,我沒有半絲勝利感。我知道,這一切都會過去,我們也會隨之飄走。就像浮萍。盡管當初有時候歇斯底裏,放不下,或是覺得情緒萬千。但過後,依舊會看得很遠,很輕。因為,我的內心流淌著一條河,它叫歸途。
我總認為青春是磅礴是浩蕩的,猶如一條初發的河流。他說著,忽而略帶歎息。可是,你讓我見到了,青春也有蒼老。
隻不過是過早地看清罷了。她說。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就像我還在喜歡一些東西,並且堅持。這是不能為你們所接納的,一些頑疾固癖。但我依然會放逐自己。蘇海,其實我一直沒把你當我的老師看待。是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或許一種內心的念想。我一直不安現實,或是過早地安於現實。知道什麼會消逝,知道什麼不可挽留,亦知道快樂彌足珍貴。我總想著去很遠的地方,找一個人,與我心意相符。但那個人不會是你。即使,我很多時刻想著你。
他的嘴角動了動,目光別開。
我教了那麼久的書,從來沒見過一個像你這樣的學生。他靜靜感慨。就算是我交流的人群中,亦沒有你這樣的。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冷漠的麵容,眼神空洞帶著警惕,不喜歡笑容,也不去使自己融入這個圈子,時常一個人。像是行走在暗夜的旅人。他說。這類人,並不討人厭,隻是讓人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或者,讓人覺得不可靠近。遠離是非,有時候仿佛不處於這塵世。像是一個靈魂的空殼。
她不再說話,轉身。看他一眼,也沒打招呼,就離開了。
走得很遠的時候,她那被夕陽搖瘦的影子還斜斜的留在原地,像是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