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真實的傳言
    雷納德沒有忘記自己對薩琳娜發過的誓言，可是那些誓言一旦遇到了無法克製的現實誘惑，就變得比一張白紙還要蒼白無力。
    有時候，看著薩琳娜失望的背對著他孤獨入睡的身影，他的內心也會湧起濃烈的愧疚之情，他也想象別的深愛妻子的男人那樣，去愛撫薩琳娜，但這念頭一產生，緊隨其後的便是更強烈的罪惡感，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做一件應該做的人生樂事，而是在——背叛維卡。
    在認識維卡之後，他曾多次在深夜的黑暗中警告自己：不要陷落，千萬不要陷落在維卡那雙既頑皮又魅惑的眼睛裏，不要陷落在他既嬌嗔又嫵媚的柔情中——對於我來說——雷納德不停地告誡自己，陷落進維卡的情愛羅網，無異於作繭自縛，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但——他是那麼美麗，那麼令人陶醉，他的每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每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每一個快樂的聲音，每一個優美的舞姿，每一次溫暖的擁抱，每一次深情的親吻，都是如此的誘人而難忘。如果上天將他帶進我生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徹底淪陷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的話，那麼，我寧願被俘虜，寧願拜服在他的腳前，把我的心，我的愛，我全部的生命，全部的精神都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他。
    雷納德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在那個暴風雨的夜晚，在那座空寂無人的玫瑰園中，在那間雖然簡陋卻處處充滿了甜蜜愛意的小屋裏，當他決定把自己的一生和維卡緊緊聯係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愛情之火已經焚燒了他的理智之旗，取而代之的是忘我的瘋狂地愛戀！
    此時此刻，雷納德擁抱著薩琳娜，心中想起的，卻是和維卡麵對神像共同許下的諾言：“至高無上的大神啊，也許您並不支持、也並不讚成我們之間的愛情，可是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讓您知道，讓您了解，讓您體會到發自我們內心深處的真誠情感，我們會彼此相親相愛、相依相伴，直到走向死亡的深淵！我們的靈魂和肉體都已烙印在一起，我們的生命息息相通！
    “如果您對萬物都施與了同樣地寵愛與憐憫的話，也請您拋棄世俗的偏見，像祝福所有真心相愛的人們那樣，祝福我們吧！”
    雷納德微微合上雙眼，心頭湧出幸福的熱流。
    “雷納德？！”薩琳娜忽然推起丈夫，驚恐的望著他，“你在想什麼？”
    “什麼？”雷納德好像被人從睡夢中驚醒了似的，目光迷蒙的看著眼前的女人，“我——沒有想什麼！”
    “可是你剛才那樣抱著我，就像——害怕我從你懷裏溜走似的。”
    “是你太敏感了，親愛的。”雷納德再次把妻子攬住，“請你相信我，我是不會忘記我對你發過的誓言的。”
    “誓言？什麼誓言？”
    維卡從那張寬大的睡床上坐起身，歪著頭警惕的盯著雷納德，“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你和薩琳娜之間還有個誓言。”
    “我覺得那和你我沒有什麼關係，那隻不過是對我年輕時所做的荒唐事的一種警示罷了。在我心裏，它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什麼荒唐事？”維卡還是不依不饒的追問，並且擺出一副不得到答案就誓不罷休的勁頭，執拗的扳著雷納德的肩膀，“快告訴我，雷納德，要不然，你休想睡安穩！我會像貓一樣整夜的撓你。”
    說著，他真的伸出雙手，做出要抓撓雷納德的樣子，雷納德不費吹灰之力就按住了他的雙手，隨即一把將他扯進自己懷裏，鼻尖幾乎碰著他的鼻尖說道：“我永遠有辦法製服你這隻小野貓。”
    維卡被雷納德牢牢縛住胳膊，嘴巴卻一刻也不閑著，他素來喜歡刨根問底，更不消說是自己最愛的心上人的過去了，所以他便不服輸的還嘴道：“不要太得意了，先生。要是這隻小野貓知道你騙了他。他可會不遺餘力的報複你的。為了你們的幸福，你還是別對他有所隱瞞的好。”
    雷納德鬆開維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抱住他笑道：“你該不會擔心得太多了吧？親愛的，如果我想騙你的話，我會出於什麼目的呢？金錢嗎？我不否認在普通人眼裏，土邦主府的財富是塊令他們垂涎的肥肉，可是在我的莊園和城堡裏，屬於我的財富絕不亞於土邦主府；地位嗎？我更不需要，我不僅有尊貴的世襲爵位，還是——還是一名前程遠大的現役軍人；更何況，在我心裏金錢和地位都不能和我們的愛相提並論！那些東西和我們的愛相比，一文不值！維卡，這不是哄騙你上鉤的花言巧語，而是我為自己的愛發表的絕不摻雜虛情假意的證言！”
    維卡似乎被雷納德情真意切的表白打動了，剛想對他表示一下歉意，卻又猶豫道：“可是，我為什麼總感覺你好像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他惆悵的撫摸著雷納德的麵頰，憂心忡忡的說：“比如，那天在你的辦公室見到的那份電報——那上麵寫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不肯讓我仔細看就急忙收了起來？還有——約翰是誰？他幹嘛要給你發一封語焉不詳的電報？”
    “維卡，你的小腦袋裏整天都在想這些嗎？”雷納德怔了幾秒鍾之後，朗聲笑了起來，“你不會以為我和約翰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我覺得這件事一點也不可笑！”維卡半羞半惱的瞪了雷納德一眼，“我不希望我的愛人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那會讓我覺得他不是在全心全意的愛著我！雷納德，你應該清楚，在你之前，我從未愛上過別人，在你之後，我也不會再愛上別人，假如你真的因為有些不能明說的理由而欺騙了我的話，我絕不原諒你！”
    雷納德瞧著維卡略顯激動的麵容，心中驀地升起一團疑惑之霧，他不明白，維卡為什麼對他會這樣的不信任，僅僅是因為那份與他無關的電報？還是——他聽到了什麼消息，使他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不，不可能！雷納德否定著自己的猜測，關於我的各種消息都是真實可信的，絕對不會有什麼其它的小道消息幹擾我的生活。也就是說，維卡懷疑我不是因為他聽到了什麼，而是因為他的心理受到了桑吉拉事件的影響，才變得對感情不敢輕信了！
    “聽我說，維卡，一件事並不能代表全部真相，你所要做的也不該是一邊悲天憫人的歎息，一邊胡思亂想的猜疑！你要做的應該是——享受！”他握緊維卡有些冰涼的指尖，低頭輕輕吻了吻，“親愛的，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把愛之外的一切雜念全都從我們相聚的時光中剔除出去，而隻要盡情地享受我給與你的愛就行了！”
    “那你就不能告訴我，約翰是誰嗎？”
    “你就那麼想知道一個和我們的愛不相幹的人的事情？”維卡的固執使雷納德有些不快。
    “要是他和我們的愛情不相幹的話，你又在乎我知道他嗎？”
    維卡寸步不讓，針鋒相對。
    雷納德生氣的反問道：“如果我堅決不告訴你呢？”
    維卡沒說話，跳下床，開始穿外套。雷納德急忙拽住他，惱火的問道：“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吵架？”
    “你連一個不相幹的人都不願意告訴我，還說你愛我？”
    “這件事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維卡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令小屋中的空氣頓時凝固住了。雷納德驚愕地張口結舌，呆了半晌，才緩過氣來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維卡，親愛的，快告訴我，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如果是的話，請你一定要坦率的告訴我！”
    既然已經失口，索性說個痛快吧！維卡橫了心，飛快地說道：“是我父親在東印度公司的一位朋友發電報給他說，倫敦秘密派來了特使，目的是調查十多年前的齋普爾高官被殺案！”
    “哪位高官？”雷納德很感興趣的追問道。
    “就是——想奪走我家那三件珍寶的高官。那位朋友警告我父親，他說你很可能就是倫敦特使安插在齋普爾的眼線！他還說，你和我交往不過是為了套取和當年案情有關的情報罷了。他還警告我父親，不要讓我落入你的陷阱，因為——你很善於籠絡少年的心——他似乎對你過去的私生活十分了解。”
    “哦？為什麼這麼說？”雷納德一麵注意的聽維卡說話，一麵在自己的記憶裏迅速搜索著以往的每一個重要交往對象，希望能從中過濾出那個“非常了解”他的私生活的人。
    “因為他說的就好像是他親眼目睹的事情似的。他說，你在倫敦的時候就是上流社會有名的花花公子，你不但和女人，還和很多男孩有過親密的關係，可是你從未真正愛過他們！我父親轉告我這些話的時候，暗示他已經聽到了一些關於我們的風言風語，他最後還婉轉的提醒我說：那些和他相愛的男孩太傻了，他們難道不知道，一個常年遊戲在風月場中的花花公子是沒有心的嗎？聰明的男孩還是及早撤身才對，不要指望你是他真愛的那一個人！那隻是他在得到你之前的信口開河而已！”
    維卡說完這些話之後，靜靜地望住那雙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令他神魂顛倒的藍灰色眼眸，輕聲的問道：“你說，我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們的話呢？”
    誰會對我如此了解呢？雷納德感到自己的心在隨著維卡的敘述不斷下沉，如同被浸泡到了冰窟的最底層，變得寒冷無比，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宛如畫麵般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他看著維卡半是擔憂半是期盼的眼神，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你父親的朋友說的沒錯！”雷納德鼓足勇氣，準備向維卡坦白一切，可是在維卡聽來，他的聲音卻格外的沉重，“我的確是他所說的那種人，也的確做過那些無恥的事情。有那麼兩三年光景，我每天都是在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中度過的，我熟悉倫敦所有藏汙納垢的娛樂場所，叫得出所有出名的妓女和男妓的名字！那幾年，我把別人的感情當成了任意玩弄的對象，看著他們為了我而爭風吃醋，我覺得特別開心，看著他們因為我的不專情而痛苦萬分，我卻覺得他們都是傻瓜！我常在倫敦的住所裏舉行烏煙瘴氣的聚會，尋歡作樂幾乎成了我每天必修的功課！也許你根本不相信，我曾經拿自己的身體做賭注，玩賭博遊戲。誰贏了我，我就和他或者她過夜，如果他們有幾個或者十幾個都贏了我，我也堅決奉陪！”
    “雷納德！”維卡的身體由於震驚和氣憤哆嗦個不停，體力不支的歪倒在床邊，連連搖頭，“你騙我！”
    “請原諒，維卡，可我說的都是真的！”雷納德覺得幾年來一直壓在自己胸口的巨石猛然間被搬開了，一股清新的氣流緩緩從心底升騰出來。他凝視維卡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溫柔，他慢慢走到維卡身旁，想去握住維卡的手，可是維卡卻一下子躲開了。
    “維卡？”雷納德的手停在半空中，“原諒我好嗎？原諒我以前做的那些荒誕不經的錯事！我發誓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你是不是也向薩琳娜發過誓，不會再和任何男孩有染？”維卡冷漠的問道，語調陌生得令雷納德心驚膽寒。
    “是的。”雷納德低下頭，頹然地坐到床邊，“她知道我有喜歡男孩子的嗜好，擔心我在婚後會犯同樣地錯誤，所以就要求我發誓，不會再做那樣的事情。不過，維卡——”
    “行了！”維卡不耐煩的打斷雷納德的話，“看來我還是應該相信我父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