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情難
    隨著雷納德雙臂力量的不斷增強，被他束縛住的少年感到，那迷幻熏香的殘餘藥力已然不多，如果自己仍舊強硬對抗的話，結果恐怕不會很妙。他更深知，一旦自己被抓住的話，身居高位的雷納德就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任意擺布他了。所以，目前脫離困境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暫時屈服。
    他相信自己一旦表現出順從的姿態，身後的這位——他驀地回想起剛才挑逗雷納德的時候，自己心中同樣蕩起的片片漣漪，緊張的心情又添了幾分慌亂——這位麵容英俊、身材挺拔的青年是不是就會軟弱下來，使他得到逃跑的可乘之機呢？
    他試探的把自己的臉偏過去，恰好半貼到雷納德的胸前，同時語氣也重新變得溫和起來：“請放開我，我保證——絕不逃走！我會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好嗎？”
    講到這裏，雷納德忽然停住了。
    聽得入神的艾爾弗雷德不解地看著堂兄，揚了揚自己的眉毛，問道：“非常動人的故事，為什麼不接著講下去？”
    雷納德搖搖頭，神色中有一絲疑忌，“我當時根本就不相信他的任何話。上帝保佑，要是我永遠不相信他的話就好了——”
    “你把他放跑了？”艾爾弗雷德的語氣中有點戲謔的成分。
    “不，恰恰相反，我再也不想聽他的假話了——我把他——我告訴他，如果他不聽話的話，我就把他的衣服全都拿走，讓他回不了家。”
    艾爾弗雷德不相信的瞪大眼睛，“雷納德！虧你想得出這樣的方法！”
    “不然怎麼辦？你知道，當時我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個孩子詭計多端，如果不用非常的手段，我怕不僅找不到那幾個部下，連我自己也會再次落進他的陷阱。”
    “他肯定恨透了你的這個方法。”
    “那還用說？事實上，艾爾弗雷德，你應該相信我，我根本沒有想過和他會出什麼事。我那時候想的就是怎樣讓這個小家夥屈服。我能夠看出他也不想和我怎麼樣，他隻是希望我會心軟地放掉他。”
    “那麼，我可以冒昧的問一句話嗎？”艾爾弗雷德謹慎地望著雷納德。
    “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
    艾爾弗雷德張大了嘴，“啊——是的。”
    雷納德苦笑：“要是我告訴你，我愛他都愛了幾個世紀了，你會相信嗎？”
    “雷納德，我說真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我總覺得我們在很早之前就認識了——”雷納德想起那個總是揮之不去的夢境，“我們每次相遇，其實都是在延續以前的愛情。雖然身份，地位、生長環境都在不停的發生著變化，而且，我們再見麵時也總是記不起來以前的戀情，可是——可是到最後，我們卻一定會交集在一起，不願意分開——”
    艾爾弗雷德沒有這樣的經曆，至少現在他連一個心愛的人都沒有，所以他是無法了解雷納德的心情的。不過為了表示自己對於堂兄的信任，他還是很嚴肅地點頭說道：“不管怎麼說，雷納德，我都相信你。在感情上，你不會欺騙別人的。”
    “你真的這麼認為？”
    雷納德還是第一次正式的和自己的堂兄弟談論自己的感情。他知道以艾爾弗雷德的品性是不可能對自己和阿戈的感情徹底理解的，但是能聽到他這樣說，雷納德也很感動了。他覺得艾爾弗雷德不僅是自己的堂兄弟，也是家族中唯一一個願意認真傾聽他訴說內心真實情感的人。
    艾爾弗雷德再次真誠地點了點頭，“是真的，雷納德。雖然我並不能理解你們之間的這種情感，但我一樣的會尊重你們，因為任何發自真心的愛情都應該得到尊重。”
    “那麼——”艾爾弗雷德接著說道：“你不會真的把他的衣服——”
    “當然沒有！”雷納德歎了口氣，笑起來，“我那時候就是想嚇唬嚇唬他——”
    “結果呢？”
    “他有點害怕了，他告訴我他把我的部下都放到地窖裏去了。我就把他結結實實的綁起來——我不會輕易放他走的——然後才去地窖查看，可是——可是地窖裏根本沒有人！”
    “什麼？”艾爾弗雷德也很意外，“他還是騙了你？”
    “我一開始也是那麼想的，於是我就跑回房子，想再給他施加點厲害，但是，你不會知道，艾爾弗雷德，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也不見了！”
    艾爾弗雷德愣了幾秒鍾，驚訝地說道：“難以置信！你把他綁得夠結實嗎？”
    “我用的是水手結！我猜他是不會解開的！”
    “是不是他的同謀把他救走了？”
    “我無法確定，因為當時夜色很黑，我根本看不清屋子裏的情況。我本想第二天再去現場看看，可是又被那小家夥打亂了計劃。”
    艾爾弗雷德笑起來，“他居然敢跑到薩琳娜麵前告你的狀。”
    但是很快地他就嚴肅起來，問道：“你愛過薩琳娜嗎？雷納德。”
    “我——非常非常欣賞她，她是我見過的最值得成為知己的女人。”
    雷納德直到現在也承認，薩琳娜是位難得的完美女人。她不僅出身高貴，儀容美麗，溫柔婉約，而且少有的學識淵博。是的，當他們一起興致勃勃地用希臘語討論愛琴文明的時候，當他們共同對著印度神廟莊嚴的神像出神，感動於人類祖先最初的智慧和輝煌的時候，當他們和諧地彈奏著肖邦或李斯特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愛上她了，雖然沒有怦然心動，但是如果一生中有像薩琳娜這樣的知音相伴，對他來說，也算上帝的恩賜了。
    可是有時候，他又覺得上帝實際上是在戲弄他，因為他既然已經把薩琳娜帶進了他的生活，為什麼又要安排阿戈與他相遇呢？相遇也無所謂，街道上每天都有擦肩而過的路人彼此對視；他為什麼又要讓阿戈生就一副迷倒眾生的天使麵孔呢？美麗也無所謂，世上的美人本就不止一個，薩琳娜的美麗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為什麼又讓阿戈聰明靈秀，充滿對藝術的激情和渴望呢？雷納德至今仍難忘阿戈那甜美而略帶稚嫩地嗓音在清晨的窗前為他誦讀詩篇的美妙聲音；還有他握在手中的能把全世界的美好展現出來的畫筆，還有他那清秀的字體……
    哦！還有很多很多……
    一想起阿戈的種種可愛之處，雷納德就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仿佛還在回味那使他銷魂地每一個瞬間。
    “雷納德？”艾爾弗雷德感到雷納德神情中的沉迷之色，急忙喚醒他，“你怎麼了？”
    “唔——”雷納德醒悟過來，有點惆悵地轉向自己的堂弟，眼神滑向鮮花盛放的玫瑰園，他希望那滿目的玫瑰花能夠把他的心從痛苦的深淵中解救出來。
    然而，他看到了什麼？
    他的叔叔羅伊滿麵春風的身影正沿著玫瑰園的樹籬緩緩前行，而陪伴在他身旁的，是臉龐溢滿溫柔笑意的阿戈。
    是初夏的陽光晃花了他的眼睛嗎？為什麼會感到眩暈？
    雷納德想扭過頭去假裝沒看到他們，可是眼角的餘光掃向他們時，卻又忍不住盯上了曾經那麼熟悉的，即使是在千萬人之中也能一眼發現的少年的背影。
    他們在談論什麼呢？為什麼就停在那叢灌木前邊不動了？
    雷納德試著讓自己像麵對一個陌生人似的冷靜淡漠的去擺脫遠處的影像，但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克製力，他的目光已經出賣了他的真實情感。
    不僅艾爾弗雷德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阿戈在一起，甚至連正在和羅伊談笑風生的阿戈也明顯地感到了雷納德目不轉睛地凝視。
    他故意在玫瑰園外停下來，把臉朝向雷納德的這邊，嘴裏和羅伊交談著，心中卻盼望著能和雷納德再見一麵。
    阿戈其實並不明白羅伊這些日子為什麼總是來拜訪自己，不過坦誠地講，羅伊的確是位風度翩翩、學識淵博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會有很多有趣地話題供兩人攀談。於是阿戈便默許了和羅伊的交往，反正在他看來，多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再說，能夠天天在玫瑰園外散步，能夠從微醺地花香中嗅出雷納德的氣息，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
    雖然雷納德已經對他極度失望。是的，阿戈的心思在想到這個時忽然搖蕩了一下，眼神也恍惚起來。盡管雷納德恨他，盡管雷納德發誓再也不願見到他，盡管他曾經強迫自己一定要忘記雷納德，盡管已經過去了四年，他仍然不能控製自己在見到雷納德之後不怦然心動！雷納德的尖刻嘲諷沒有令他對兩人的情感灰心喪氣，倒使他發現了自己在雷納德心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可是他的遊伴倒不在乎他心裏在想什麼。羅伊對阿戈的欣賞已經超過了對其他任何人，他也願意更深一步的走進阿戈的心靈，但他還不清楚為什麼阿戈的眼睛裏總是蘊含著許多難以言明的憂鬱。他們在一起交談的時候，阿戈也微笑，也快樂，也會高談闊論，隻是永遠阻隔著自己和別人之間心靈的交流，你無論如何關心他，都不能徹底走進他的心靈深處。
    就像現在，他們聊著天，阿戈的眼光卻遊移不定，一會兒望著天空中的雲朵發呆，一會兒凝視著身邊的玫瑰園出神，就像一隻尋找不見伴侶的白鴿一樣神不守舍。
    他的心裏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