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誒，哥，你先送我去個地方。”白光錦從後排探過身子來，敲了敲白興磊座椅，“我今天就不回家了，你幫我跟爸媽說一聲好了。”
    白興磊記下了妹妹報上來的地址，微微皺著眉問道：“光錦，你晚上怎麼不回家？你住哪兒啊？”
    “沒事，我有同學在這裏。”白光錦趴在椅背上，笑嘻嘻地解釋：“我有朋友找我玩兒呢，正好今天來了，就答應了，晚上住我同學那兒。”
    展鋒和回過頭看著白光錦，見她神情如常，目光卻不時瞄向手機，眼裏不由透出點疑惑和探究來。
    “別玩得太瘋了。”白興磊開著車，也沒回頭，隻是叮囑了幾句。
    白光錦忙不迭點頭說：“嗯啊，我知道。”
    年輕女子注意到藍顏知己的目光，似是猜到了他心裏想到什麼，做了個口型，無聲地說：“晚上給你短信，到時候再解釋，別問。”
    展鋒和心裏頓時有了底，暗暗歎了口氣。
    在中途的商城把妹妹放下後，白興磊側頭對展鋒和笑著說：“你沒事兒吧，我直接送你回家？”
    “行，從昨兒忙起，真是有點累了，結婚太麻煩了。”
    展鋒和一邊應聲，一邊隨口念叨了兩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這幾天為了姐姐結婚的事兒，沒少忙活兒。
    “你可以選擇不結婚啊。”白興磊聞言心裏一動，話說出來，不由又帶了幾分試探的意思。
    他想聽聽看，這人對待婚姻的態度。說到底，雖然一再開解自己掰彎一個人是太過挑戰的事情，心裏卻未必甘心放棄。
    展鋒和自然不知道他這樣複雜的心意，隻當他是開玩笑，也就順著這個話頭往下說，“哪兒能呢，結不結婚又不是全為了自己。”
    也許是這句話也勾起了展鋒和自己的心事，他的語氣變得有幾分認真起來，靠在椅背上慢慢說道，“其實，我畢業了之後，我媽也問過我有沒有什麼打算。看樣子，如果我不自己交女朋友的話，我媽也想讓我去相親來著。”
    他看向白興磊，笑容帶了點戲謔的意味：“不過看你抱怨相親多麼煩人，我寧願自己談一個。”
    白興磊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眼裏泛起一絲波瀾來，語氣仍舊是一貫的慵懶，聽起來似乎漫不經心：“你現在才剛畢業半年呢，結婚的事兒不著急吧。你媽怎麼現在就開始催你了？”
    展鋒和歎口氣：“倒不是說馬上就要我結婚，隻是希望有個交往對象吧，免得以後著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展鋒和笑得有幾分頑劣，“不過我想起來，我媽一直都覺得我跟光錦關係不一般來著，所以催得不厲害，看來她是真心挺喜歡光錦的。”
    “那你跟光錦到底是不是呢？”白興磊立即追問道，“我看你倆平時相處挺親密的，而且你沒有女朋友，光錦也沒有男朋友，真的假的？”
    他刻意裝出玩笑的語調來，試探地問：“說說，以後等我爸媽問起來的時候，我也情況可彙報不是。”
    展鋒和搖頭，露出無奈的笑容來：“我跟光錦很曖昧嗎？怎麼你們一個兩個的，全都這樣認為啊。事實上，我最多就是光錦的藍顏知己什麼的，男朋友的話，我跟光錦不太合適，可能是太熟了吧。”
    本來想把白光錦和林誌南的事情跟白興磊提兩句，好讓他在日後能幫著在白家父母麵前說上話。可是轉念想想，這件事白光錦也沒跟哥哥透露，想必是不清楚他的態度，自己還是別隨便說的好。
    白家那邊，似乎也誤會了他和光錦的關係，這樣的結果，跟光錦的刻意為之也有幾分關係。
    這樣斟酌一番，展鋒和才慢慢笑著說：“人家不是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麼，大概就是我們這種情況吧。”
    白興磊聽他這麼說，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看我爸媽的意思，似乎也認定你們是一對了，而且我爸媽對你也挺滿意的。”
    “呃……這個……”展鋒和幹笑兩聲，也不好把話說得太絕對，以免光錦回家不好交代，於是含糊著說，“不排除以後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吧。”
    說完他又馬上補了一句，“我是說，也許。”
    白興磊看了他一眼，無法從他那從容的神色間得出任何有利於自己心思的判斷來，隻能繼續認真開車。
    這個問題，真的不適合拖拉，還是早點做決定比較好。
    趁現在，還隻是喜歡，不是深愛的時候。
    隻是白興磊還沒有想到，當他為了這一點微末的希望而輾轉難斷，反複思量的時候，距離淪陷，也隻有一步之遙罷了。
    感情的深淺，有時候，就像緣分一樣，和自己想象中的程度，並不一樣。
    反正沒事，白興磊直接把展鋒和送到了家門口。展家媽媽還在跟家族裏的叔伯姑嬸們閑話家長裏短，見兒子帶著白光錦的哥哥回來了，展媽媽的態度都很熱情。而這種熱情，雖然是出於對這個年輕男人的好感，更多的，還是因為白光錦的緣故。
    在她心裏，其實是把白家人當做未來親家考慮了吧。
    白興磊和展鋒和彼此心照不宣，也不多做解釋。展鋒和陪著他家寒暄了幾句，就帶著白興磊上樓去了。長輩們也不勉強兩個年輕人跟他們閑話這種瑣事，很幹脆地讓他們上樓獨處了。
    “進來吧，上麵比較安靜，不吵。”
    展鋒和開了門，直接光著腳踩上原木地板。白興磊換了拖鞋，看他這樣，不由皺著眉，教訓道：“鋒和，天氣冷，你這樣光著腳走，很容易感冒。”
    “沒事，我習慣了。”展鋒和卻不以為意，強調了一下自己其實經常這麼幹，“我房間比較小，沒椅子，你直接坐床上吧。”
    白興磊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房間。
    確實不是很大，家具也不多，就是書桌、書櫃、衣櫃，然後牆邊擺著一張雙人床，看起來非常利落。比起一般年輕的單身男人房間，居然十分整潔幹淨，地麵的光可照人，很不錯。
    白興磊走到書架邊，隨意翻翻展鋒和的藏書，笑著問他：“鋒和，你房間這麼幹淨啊，真不像一般的單身男人。”
    雖然他們“同居”了，知道展鋒和是個比較愛幹淨的人，但是房間幹淨成這個樣子，也讓人有些意外。
    展鋒和幹笑兩聲說：“這個，我媽跟我姐幾乎是有潔癖的女人啊……”
    “……我懂了。”
    白興磊笑著搖搖頭，又打量起他的書架來。這書架占了半麵牆，幾乎擺得滿了。一眼掃過去，都是些文學經典和專業相關的書籍，也有一些消遣類的小說。白興磊隨意翻開一本，書被保存的很好，扉頁上寫著日期和地點，紙頁空白處不時會出現一些或有趣、或認真的評論，是不錯的習慣。
    那樣的字跡，真是太熟悉了，在他筆記本裏的便簽上，出現過無數次。
    展鋒和坐到書桌前，單手撐著桌子笑：“興磊，你渴不渴？要喝茶嗎？”
    “不用。”白興磊把手裏的書放回書架，轉身看他：“打算幹什麼呢？你明天才上班吧。”
    展鋒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好困……我要去補個覺，昨晚上睡得晚，今天早上起得又早，累。”說完他徑自爬到床上，直接掀被子，順口對白興磊說：“你自己先坐會兒吧，看看書也行啊……我真的困了，就不陪你說話了……”
    “你這人……”
    白興磊看著他脫了衣服迅速縮到被子裏去，有些好笑，卻也為了他這樣親昵而不客套的態度心軟。
    “誒，你坐到床上來吧。”展鋒和拍了拍床沿，很大方地說：“上來吧，床上暖和，偎在床上看書比較舒服，真的。”
    真是……大方的邀請……
    白興磊隻猶豫了不到三秒鍾，果斷走過去，聽話地偎到了他身側，順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書來。
    外麵的雨仍然在下，聽在耳裏，一聲聲猶如安詳的催眠曲，展鋒和很快就開始迷糊了。天光透過窗子漏下，天色漸漸暗了，房間裏沒有開燈，顯得昏暗，這種條件，其實根本不適合看書。
    如果開了燈，大概會吵醒他吧。
    白興磊輕輕地放下手裏的書，側過身體專注地看著展鋒和熟睡中的臉。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觀察他的麵容，也不是他，第一次如此心動。
    “真是笨蛋啊……”
    白興磊喃喃低語，也不知道是在說誰。他心思漸漸飄遠，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來。
    大學的時候，他其實有認真地談過一場戀愛的。對方是他同級的同學，是齊小天介紹認識的。那個時候，也曾甜蜜過，兩人都是初戀，都很認真。白興磊甚至想過，要好好經營這段愛情，一生一世走下去。
    隻可惜，畢業後才一年，對方卻提出了分手。
    白興磊記得，那個時候，對方閃躲著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含含糊糊間，也沒有說清楚放棄的真正理由。他卻不曾追問，隻是冷靜地同意了分手，轉身離開，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看起來瀟灑之極。
    但其實，隻是倦了而已。
    既然決定了要分手，態度如此鮮明而執著，那麼再去追問原因，還有什麼意義呢？結局不會改變，他也不屑去挽留。
    白興磊是太驕傲的人。
    現在想想，也許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深愛吧，否則為什麼不能挽留？而此刻，自己是不是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不迷戀呢？
    展鋒和睡得很熟，呼吸均勻而悠長，全然放鬆模樣，大概是真的累壞了。臨近年關，工作本來就忙，又逢著姐姐的婚事，更是碌碌不堪。
    “笨蛋……”
    這一句歎息卻是極致的溫柔，白興磊緩緩俯下身，薄薄的親吻落在他的眉心之間。他試圖以一種不足以驚擾到展鋒和睡眠的力度小心地觸碰這個人，借以分辨內心深處真正的渴望。
    迷戀，還是真愛？
    內心瞬間湧起的躁動和柔軟，隱約昭示著真相。白興磊怔怔地出神，一下子陷入了更加難以思量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