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來自雪山的五年記憶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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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3來自雪山的五年記憶
    小張開車將我送到家門口,我說了聲謝謝,突然感覺身心疲憊,骨頭快要散架了似的。
    小張臨走前囑咐我明天去局裏開會,頭兒會把任務的詳細計劃交待給我,我點頭,然後擺擺手示意他可以消失了。
    豆皮兒站在我家門口,一地的煙頭,貌似是等了很久了。我看了看他,也疲於打招呼,懶散地哼了一句,還沒睡?
    他也看了看我,沒吱聲,我拿出鑰匙開門,他突然問我,老馬都跟我說了,特別任務的事情,你答應了?
    我身體一僵,將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沉默了良久,我說嗯,不然怎麼辦?
    豆皮兒不曉得從哪變出了兩瓶啤酒,用牙齒咬開遞給我,天色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著我,瞳仁黑得發亮,說,跑唄!
    又跑?我說。然後看著他遞來的啤酒,我無奈地笑笑,問,這算什麼?
    豆皮兒咧開嘴一笑,露出猥瑣的小虎牙,說,給你壯行的。
    我搖搖頭,接過啤酒灌了一口,說,別給老子整這節目,我又不會死!
    酒緩緩入喉,5年前的記憶,飄忽在眼前,濕漉漉地滑進胃裏,百般滋味。
    我靠在牆上,眼睛無神地望著遠方,喃喃,那樣的情況我都沒死,這他媽算得了什麼?
    五年前,我和一個性薑的學長被選中外出執行任務,那是一個南方的文物盜竊團夥,警方從逮捕的一對兄弟倆口中獲得了情報,然後我和學長兩人作為臥底偵查員取而代之,混入了文武盜竊團夥,並跟隨他們去了吉林長白山。
    我從小到大看過的劇集不少,警匪的,驚悚恐怖的,家庭倫理的,以及黏糊糊要死要活的惡俗愛情劇等等。自以為演技超群,而且當時在警校的成績也算是優秀,但是第一次執行任務,心裏或多或少有些緊張,還有恐懼。
    薑學長拍拍我的肩膀,用眼神安慰我說沒問題,他說,咩仔,你就當公費旅遊了,總比悶在那無聊的警校裏強,啊哈哈,咩仔你看我帶了什麼?
    然後他就坐在地上,自娛自樂地翻著他那碩大的背包,我一看,真是包羅萬象,裏麵絕大部分是零食,薯片,布丁,椰蓉麵包,火腿腸等等,除了這些,居然還有PSP,漫畫書1~20話大全,時尚雜誌若幹本,幾件換洗衣服,兩條白沙煙以及6個茶葉蛋……看得盜墓團夥的那十幾個人都驚訝了,其中一個女孩子慚愧地拉了拉為首的那個老頭說,四叔,怎麼辦?人家隻帶了礦泉水和壓縮餅幹……
    我滿臉黑線,喂喂,你當真是來旅遊的麼?就算是這樣,登山必備的用具呢?說好的指南針呢?我們萬一和人走散了迷路了迷路了怎麼辦怎麼辦啊你這傻X!
    薑學長毫不在意,拍拍我的頭,說,沒關係,那種事完全不必在意嘛,我知道你都帶了,內內?咩仔,我們是相親相愛的好兄弟嘛,啊哈哈……
    我惡寒,背對著他翻白眼,心裏嘀咕,狗才跟你相親相愛。
    薑學長將我的頭強行轉到他那邊,滿臉無辜地看著我,說,啊咧?真冷淡啊……我這不也是換個方式來治愈一下你緊張的心情麼……
    我斜了他一眼,氣得炸毛,治愈你妹,才沒有被安慰!
    為首的老者德高望重的樣子,顯然是看不下去了,幹咳了兩聲,說,兄弟間的打情罵俏就到此為止吧,再往前就到達目的地了,準備好工具,我們要掏洞了!
    薑學長愣了數秒,然後幹笑著撓了撓頭,說,雖然你這麼說,可是工具什麼的……啊哈哈,抱歉,我忘帶了!
    我無限鄙視地看著他,心說你不否認一下麼?該死的,狗才跟你打情罵俏!
    那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咳嗽了兩聲轉身繼續往前走,儼然懶得跟他說話了。
    薑學長看了看我,唇角綻放出一抹極溫暖的微笑,說,走吧咩仔,開工了!
    那個笑容,直到現在我都記得,溫暖得仿佛這曆年冰封的雪山都要融化了一般……等等,我在說什麼?溫暖?我惡寒,狗日的你能不能別笑得這麼惡心,小心眼角長魚尾紋你個傻X!
    也不知是不是被薑學長那樂天的天然呆性格感染了,我緊張的情緒當下好轉了不少,我們躲在一個巨大的岩石後麵,小心地洞察著這群人的一舉一動。
    那群人正在配比炸藥,十分謹慎地掏著盜洞,我轉過頭看薑學長,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觀察他,薑學長的皮膚很白,睫毛長而密集,瞳仁黑黑的,一動不動地望著那群人。他把右手悄悄伸向腰後,小心地拔出配槍,左手中指輕輕地放在唇邊,對我說,頭兒他們那隊人差不多也跟上來了,咩仔,看緊他們,隨時準備抓人!
    我呆了幾秒,然後用力地搓了搓臉,心說媽的我這心跳幹嘛莫名其妙地加快啊,這是什麼進展啊?可怕,太可怕了我日。
    正在愣神中,耳邊忽然炸開一聲悶響,我轉過頭,發現視線觸及範圍盡是一片白色的雪霧。糟糕,炸藥爆破了!
    薑學長回頭看了看後邊顫動的雪坡,驀地皺緊眉頭,眼神一凜,對我說,糟糕了,雪崩!咩仔,快逃!
    可惜似乎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看不清前方的事物,四處逃竄,眼下之地根本沒有藏身之處,腳如同踩在海綿上一般,無處發力。接下來一秒,我隻覺得腳下一軟,四周的積雪瞬間淹沒了我,裸露在外的皮膚無限的冰涼,來不及呼救,我便連滾帶翻地陷入了雪坑中……
    之後,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很冷,好像一生中從沒遇到過的冰冷,全部向我欺壓了過來。也不知我到底昏迷了幾天,眼下情況,我渾身沒有一點力量,動作也僵硬了,動彈不得,知覺模糊,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
    我心說這下壞了,怕是我要死在這裏了。
    我想起我的爸媽,好像他們去世的時候,我都沒有說那麼一句,爸、媽、我是多麼地愛你們。
    我也想到自己,真是夠難看的,活了19年,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碰過,今天,卻要死在這裏。
    倒談不上莫大的絕望,隻是覺得很沉重的遺憾罷了,有時候,冷靜地發覺事態已毫無進展,沒有絲毫的希望之後,雖然會失落,失望,但也算不上多隆重的絕望。或者,是薑學長那樂天的性格,和他不久前那個溫暖的笑容吧,我好像覺得不再那麼畏懼死亡。
    無牽無掛,所以無憂無慮。
    這並不誇張,似乎,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極品的想法。然而想到薑學長,我卻忽然有想要微笑的感覺。
    嘴角牽不動,或者說,我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知覺。唯一殘存的意識,都被我用來想這些無聊的事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像這樣記掛起薑學長那白癡的一幕幕,除了覺得有些失落有些寂寞之餘,我忽然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頭,心中漸漸滋生出勇氣,連冰封的脈搏,於此刻也漸漸溫暖了起來。
    哦,原來,我與這個世界的聯係,此刻,好像也隻能想到他了。
    動一動,動一動……
    我使出全身力氣,想掙脫這片冰冷的束縛,最後無果而終。漸漸地,意識又開始模糊了起來……
    等等……
    忽然,我感覺到有微弱的光,透過那似乎漸漸由厚變薄的雪層,投射在我緊閉的眼瞼上,愈來愈亮。
    一個嘶啞的聲音,穿越積雪,依稀傳入耳朵,他喊,咩仔……活下去……活下去……
    隻是這麼微薄的幻覺,卻使我心中瞬間燃燒了起來,混雜著求生的本能,仿佛連心跳都熱烈了起來……
    輕輕的挖掘聲,由遠及近,最終響在我的頭頂,溫暖的光,於我麵前開成了一朵花……
    我用力地睜開眼睛,一次,兩次……最終,於模糊的視線中,看清了他的樣子。
    修的眉,黑的眼,於眼前漸漸成型。
    薑學長……此刻,我卻喊不出他的名字。
    他愣愣地看我,傻了一樣,深黑的瞳仁一動也不動,凍得紅腫的雙手,顫抖地將我緊緊抱在懷中。隻一瞬,似乎有滾燙的體溫傳導而來,包裹著我,仿佛那便是活著的溫度。
    我聽不清他的聲音,隻能看見白色的蒸汽,從他那凍得發白的嘴唇中嗬出。然而我卻能感受到心跳的熱烈,於此時此刻,忽然懵懂了起來,那一霎那,我想,這個心跳,是誰的呢?
    沒有人理解,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凍得幾乎喪失知覺的少年,機械一般不放棄地挖掘著冰冷的雪地,他的執著,換來了我的呼吸,與心跳。
    也沒有人相信,是什麼信念,讓這個將所有厚衣物都裹給了我的男孩,背著我爬下幹冷的雪山,送回了警部救生隊,他的堅定,亦換回了我的生。
    值得慶幸的是,文物盜竊團夥16人,全部被警方逮捕,我們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這一消息的得知,也是直到24天後,我從吉林第一醫院醒來的上午。
    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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