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求的不過是跟在他的身邊，可是哪怕我低入了塵埃他的眼中始終不曾有我。師尊曾說世間七情六欲，愛也是欲望。人可以有欲望，卻不能被欲望控製，否則心裏便住了魔。”
    我曾以為這世間笑是最動人的，可是她的眼淚卻像是投入湖麵的石子，在我的心上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趙玉雅的眼睛很美，仿佛揉碎了滿天星辰光華瀲灩，然而最美的大約是她望著你時那似水般的溫柔。我忽然覺得那一日見到她時覺得鄙夷竟是那樣的可笑，這樣認真的愛著一個人的女子哪怕庸俗著也是有著讓人難以忽視的美麗的。
    對麵戲台子上的青衣捏著蘭指咿咿呀呀的唱著纏綿又哀怨的戲文，台下的人時不時的叫聲好鼓下掌，這戲樓裏熱鬧的有些讓人不適應。
    我的視線落到趙玉雅筍尖似的手上，幹淨圓潤的指尖沒有留著長指甲也沒有塗上漂亮的鳳仙花汁。“剛開始可以說是不知道，既然現在明白我哥哥是在利用你，為什麼還不肯放棄呢？”
    “怎麼能說是不知道呢？他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擺在那裏了，我不過是借著那個理由留在他的身邊，可是如今連這理由也沒有了。”
    “長安，我多麼希望你不曾回來。”
    她的目光哀怨卻溫柔，和初見時的模樣恍若兩人。“可是我又知道他多麼希望你能回來，每一次和我在一起他說的最多的就是你。他說我的安安很漂亮很聰明，也很愛撒嬌，他說我的安安怕黑又怕孤單，一個人在外邊會不會偷偷的哭，他說我的安安離開的時候還那麼小，如今是不是長高了長胖了，變得漂亮了。”
    我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這個為情所困的女子，她一字一句冷靜而緩慢的說著，仿佛吟詠著詩歌一般，聲音甜美，語調婉轉。我想著若是我身處她這般情境又會如何，大約是不死不休吧。
    “你瞧，”她笑了起來，嘴畔露出淺淺的梨渦來，“明明隻是想和你聊聊天，卻讓你聽了這麼多的嘮叨。”
    青瓷茶盞裏的茉莉茶不知不覺中失了熱氣，連原本馥鬱的香氣也染了苦澀。
    “你會堅持多久呢？”
    趙玉雅詫異的看向我，眼角的淚滴欲墜不墜，看著添了幾分嬌俏。我捧起茶盞小小的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順著喉嚨滑到胃裏，冷的讓人不由打了個哆嗦。我又問了一遍，“你會堅持多久呢？你的愛情又能堅持多久呢？”
    然而她卻給了我一個關於一輩子的回答。
    一輩子有多長呢？也許下一刻或許明天一輩子就結束了，也許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久也不曾過完了一輩子。
    小二點頭哈腰的過來添了茶，又吆喝著穿梭在桌椅間遠去。戲台上的青衣不知何時已換做了少年書生正摟著一個鳳冠霞帔，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對鏡畫眉。
    我忍不住問她：“你的一輩子那麼長，當你依舊貌美如昔，我的哥哥卻已暮年西山，到了那時你的心還會和現在一樣堅定嗎？”
    可是她卻笑了起來，看著我的目光包容的仿佛一個看著不懂事孩童的長輩。“我見過他最美好的一麵，記得他最美好的一麵，哪怕垂垂老矣我依舊記得我愛的那個人的模樣，他依舊是那個他，無關年齡，無關美醜。”
    似乎是覺得沒有解釋清楚，她又說：“如果隻是因為容貌那便不是愛情而是占有欲，哪怕愛情也是欲望，那也是我希望他能如同我愛他一樣的愛我的期待，希望能和這個人暮雪白頭，執手一生的許願。”
    趙玉雅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原先的愁苦似乎在這一刻融入了美好的願望中化作了甜膩的蜜糖，她看上去就像是珠蚌中散發著瑩瑩光彩的珍珠，美麗又不張揚。
    我沉默的和她對視著，最終忍不住別扭的別過頭去，小聲卻堅定地說：“我會幫你的。”
    她似乎很驚訝的樣子，但卻忍不住垂下頭，低低的笑了起來。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發間的釵環‘花枝亂顫’的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她笑了好一會兒，才拿帕子拭著眼角的淚花，歎息般的說：“你就像是他說的一樣是個溫柔的孩子啊。”
    我選擇性的忽略了她的這句話，朝著從一開始就死盯著這邊的艾葉揮了揮手，“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
    說完便和走了過來的艾葉一起離開。
    一路上艾葉腮幫子都是鼓鼓的，哪怕我拿糖葫蘆逗他，也不肯理我。然而當我和他玩起‘看誰先離誰’的小遊戲的時候，艾葉終於還是忍不住拉著我停下來，鬱悶的看著我。一雙水汪汪的小鹿一樣的眼眸糾結又埋怨的看著我。
    “離非師姐最壞了。”他受不了似的大吼一句，“明明對別人都那麼溫柔，輪到我的時候除了欺負就是欺負。”
    我和他停在路中央，但是行行色色的人經過沒有任何一個人施舍一個眼神過來，除了他吼的時候看了一眼除外。
    我好笑的看著他數落著我的種種惡行，竟然連我不小心踩了他種的一株小藥苗的事都拉出來說了。
    “……最可惡的就是明明是你偷喝廣瑜師叔的靈芝露卻還賴在我的身上，還有那次切磋你居然燒了我的弟子服！”
    他氣鼓鼓的看著我，但見我一臉忍笑的樣子一下子像是漏了氣的刺豚魚，癟了下去。
    我笑眯眯地在他腦袋上拍了拍，說：“藥苗是我沒看仔細不小心踩到了的，靈芝露你也喝了的啊，而且我也和師叔說是我偷喝的但是是師叔不相信的，最重要的是切磋那次是你自己沒睡醒躲不過去的，我明明已經放水了。”
    艾葉‘哼’了一聲，一臉的‘你無理取鬧，你狡辯’的表情。我終於忍不住扶著他的肩膀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