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我坐在昏暗的廚房裏那張剝落了紅漆的方桌前，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大妖竟然自告奮勇的要為我做吃的。
    昏昏沉沉的腦袋裏就像圍了一圈蜜蜂似得嗡嗡的響著，讓人覺得莫名的煩躁。然而隻要將視線落到赫鸞的身上的時候，我就莫名的覺得安心和平靜。
    認真的守著灶火的男人臉頰被映的通紅，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一排被拉長了的陰影。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低低的笑了起來，似乎看到了等我和他垂垂老矣時候守著一間小茅屋，一起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看著夕陽落下的畫麵。
    赫鸞聽到我的笑聲，視線溫柔的落到我的臉上，說：“等一會兒就好了。”
    像他這樣的大妖就如同那些世家公子一般，從來不需要為衣食而憂愁的，我想不出他會做出什麼模樣的東西來。可是我知道哪怕到時候他遞給我的是一碗毒藥，我也會甘之如飴。畢竟會安靜的抱著我大半宿，然後再聽到我說餓了就要親自為我做吃的男人世間怕是隻有這麼一個。
    “這個是……餃子？”我戳了戳盤子裏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轉頭疑惑的看向他。
    從來臉皮比城牆厚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繪著花鳥的扇子搖了兩下，極為得意的說：“這可是我的拿手菜。”
    “你做的？”
    “……不是。”
    “所以你就煮熟了而已？”
    赫鸞使勁在我腦袋上揉了揉，有些不滿的說：“這才是最下功夫的好不好，時間短了半生不熟，時間長了就糊了爛了。”
    我咬了一口，確實剛剛好。但是這味道似乎是北街迎客來大廚拿手的白菜豬肉餃吧。我斜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將所有餃子全部吃光，才吧唧著嘴說：“手藝不錯，繼續保持。”
    高興笑起來的男人一把將我拉到懷裏，輕佻又隨意的說：“妾為君洗手作羹湯，郎君何時來娶呢？”說完，便拋過來一個媚眼。
    這妖孽，我在他頸畔輕咬了一口，繼而得意洋洋的衝他笑了起來。他的眸色漸深，凝視著我眼裏似有凶獸蠢蠢欲動。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做出什麼事來，不由的有些失望。
    赫鸞見我這幅模樣不由失笑，雙臂也摟的更緊了些，“我真想立馬帶你回去成親，讓天地都知道你是我的。”
    “妖怪也要成親？”
    “原先是不用的，自是動了凡心的多了，也染了些人間的風氣。隻要是女子不論仙妖人，都想要一個盛大的婚禮的吧。”
    “那麼我的安安想要一個怎麼樣的婚禮呢？”
    我愣了一下，似乎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關於婚禮的任何印象，唯一想象似乎便是來自於那些話本了。乍一被問及這樣的問題，我來不及臉紅便被滿腦子穿著新郎禮服的赫鸞所占滿了。
    赫鸞的眼中映出兩個小小的我，彎著眉眼，略顯羞澀卻異常大膽認真的說：“想要在你我成婚的那日，你牽著我親手種下一株合歡樹，想要你對我說——我要和安安一輩子，生同寢，死同穴。”
    赫鸞‘嗬嗬’一笑，在昏黃的燈下自我和他的發間各分出一縷發絲來輕巧的打了一個結，“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的聲音低沉而柔軟，穩穩地落在我的心頭，‘嗶啵’一聲開出一朵花來。又似乎化成了絲絲縷縷結成了一張網，牢牢地緊緊地纏住了我的心髒。
    窗子外不知名的蟲子‘唧唧’的叫著，我猛然間紅了臉，扭頭就想竄出去，卻忘了結在一起頭發，直到傳來他低低的笑聲，感到頭皮一陣巨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他們都說落月崖的離非仙子冷漠不可親近，若是看到你這幅可愛模樣，定要掉了下巴不可。”
    我氣鼓鼓的看著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又或者我心底其實是不想去反駁這個男人的。這大約便是幼時娘親和我說的若是喜歡上一個人，無論哪個人說什麼都是對的，你都不願意去反駁的一樣。
    我拿頭頂了頂他的下巴，忽然道：“你和我去見爹娘和哥哥好不好？”
    赫鸞沉默了許久，卻並沒有被我祈求的語氣打動，我失望的看向他，可是他眼中的歉意卻讓我說不出任何任性的話來。
    “再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到時候我一定會和你去見他們的，那時候我會求他們將最心愛的女兒嫁給我的。”
    赫鸞歉意、哄誘的話語如同最強烈的迷藥，一瞬間就讓我昏昏沉沉的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我緊緊地盯著他那雙狹長上揚的眼睛，說：“你不可以騙我。”
    他輕笑著應了。
    多年以後我漸漸明白或許我之所以無法和他走到最後的原因由此開始，很多事情並不是你以為沒有發生便不會發生，時光會衝淡感情，也會加深有些東西，比如怨恨，比如猜疑。而我和他之間的情緣，或許一開始便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