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有幸紅袖招，勿關風月勿返朝。”盈衣煞有介事地將這句聽來的詩念與春色聽，春色吃笑，惹得這小丫頭瞪大了眼睛煞是可愛，“外頭的人皆是這般念的，小姐你笑我作甚？”
    “不是笑你。”這句詩道的是如今長安城內聲名遠揚的兩處風月場，一是這長安城的老字號——紅袖招，二則是前幾日熱鬧開張的勿返閣。
    民間言傳是那向來放浪形骸的六王爺為了抱得美人歸，不惜揮斥千金將整個勿返閣從揚州遷了過來。如今聖上龍體安康，龍心大悅，因而六王爺這一舉動也未曾多見斥責。
    然這詩句又有幾分不實。
    勿返閣遷至長安，自然是美了長安城裏的一群紈絝子弟，嚐膩了紅袖招的軟玉溫香，從勿返閣揭了牌匾上的紅綢起，這群公子哥兒皆是一窩蜂湧進勿返閣，倚紅偎翠好不自在。加之紅袖招的花魁花未眠離奇失蹤，一時間紅袖招門可羅雀，淒清冷落，怎比得上勿返閣賓客盈門的繁華光景？
    盈衣的巧手梳弄著如墨的三千青絲，溫柔的動作如春風醒麵。從銅鏡一角瞥見卷碧陰沉著的小半張臉，春色輕笑：“怎麼，讓你跟著我來勿返閣覺得委屈？”
    卷碧低下頭去，聲音裏顫著憤恨，“奴婢不敢。”
    拿著眉筆為自己細細畫眉，唇角笑意未褪，春色道：“日後在勿返閣裏見多了男人，你也就未必會一顆心思全然撲在王爺身上，枉負了單思，我這是為你好。”
    她特地把卷碧討來放在身旁，自然是為了讓那句恐嚇聽上去不那麼像玩笑話。
    卷碧頭垂得死死的看不清表情，春色見她這幅模樣便又覺得心中舒坦了。
    勿返閣的一行人抵達了長安，一眾女眷且又皆是身陷風塵，這尷尬的身份是往往不能往王府裏安置的。幸而在來長安之前，新的勿返閣就已建成，故而眾人有了落腳之處，就等著勿返閣開張大吉，日子便能與從前一般步入正軌。
    他們抵達長安的當天，春色便從王府搬了出去，麵對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李君濯臉色，春色問他：“當初你讓我隨你來長安，是為了獨獨一個我，還是為了勿返閣。”
    “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勿返閣。”當初他就坦言，春色明知，卻還是對著李君濯盈盈一拜。
    “魚和熊掌，豈可兼得。王爺應當比春色更明白這個道理。”
    拂袖轉身，唯留李君濯在身後咬牙切齒，“你倒是想得通透！”
    自搬出王府到勿返閣開張了半月有餘，春色都不曾再見過李君濯，他存心賭了氣不肯來見她，春色無可奈何，也無暇分心。
    如今她是一門心思撲在勿返閣的打點經營上，讓勿返閣在長安城紮穩根基，早早步入正軌，也能讓蘭幽她們早些適應。這些女子雖然外表柔弱，但春色與她們相處久了，自然深知她們柔弱外表下的堅韌。
    念及蘭幽，春色有些擔憂，她看上去比春色方離開揚州時又單薄了許多，彷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了似的。
    芍瑾說她愈發寡言，每日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心思，若是是在想念顧寧昭，可自引產後她偏又一次都不曾提及他。
    忍不住歎氣，春色在去往前廳的路上還是半途折往蘭幽落住的幽蘭居。
    天色將暮，暗沉沉一室昏寂。蘭幽臨著窗發呆，目光空泛，春色上前攔住她的肩，覺得手下這具身子單薄如片紙，心中一緊，未及開口，蘭幽朝她柔柔一笑：“春色姐姐。”
    百轉千回而不得，春色斂了心思，撥了撥她鬢角的碎發，也笑道：“多日不見，蘭幽愈發有了空穀幽蘭的氣質。”
    蘭幽靠在她的肩上，目光又不知落在何處，呢喃聲被晚風送至耳畔，“春色姐姐，再給蘭幽些時日，蘭幽會好起來的。”
    春色無言攬緊她。
    這一耽擱，從幽蘭居出來時最後一絲天光也被雲翳遮蔽。瞅著遠處前邊輕舞閣內燈火通明，遠遠就聽得見絲竹鼓樂聲，春色覺得陌生，輕聲問跟在身後的盈衣：“你想家嗎？”
    細細糯糯的聲音在夜色裏傳出去很遠——
    “小姐在的地方，便是盈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