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千年遺愛流年換  第貳拾叁話 女怨·紙傘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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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問竹起身的時候已是日曬三竿。開門便見一道人影佇立,擋住陽光,眉目仁慈。
    “嘖,真是麻煩。”白問竹倚著門框,白袍鬆鬆垮垮地貼在身上,襯得人有些消瘦,眉眼間盡是不耐,“我說和尚,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春色在勿返閣也住了小半個月,自那日向白問竹提起了覺塵,覺塵倒也就光明正大地在聽花榭住了下來,但來去匆匆倒也不經常與白問竹撞見。
    “阿彌陀佛。”覺塵手掌上纏著念珠對白問竹稽首,白問竹劍眉一挑,口上說著“小妖受不起大師這等大禮”,神色間卻是一副受用得很的模樣。
    恰逢春色推門出來,見他二人的姿態,有些詫異:“問竹哥哥?”白問竹見她手裏握著把油紙傘,抬頭看看天色,熹光正盛,不見浮雲靉靆的光景,再細細打量了一眼她手中的傘,方覺察出幾分不妥,忙問道:“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我與覺塵大師出去一趟。”春色側身闔上門,支吾著不打算道明,白問竹卻是不罷休,攔在春色麵前,眼神中露出厲色,“你別告訴我你要陪著這和尚去降妖。”
    說著便是伸手抓住春色手中的傘,觸碰到紙傘時,一股漫上心底的陰寒纏上他的指尖,寒意攀著肌膚朝著血肉漫溯而上。
    “問竹哥哥,這傘你碰不得。”春色一驚,瞬息間便已移到一丈之外。可不過眨眼的功夫,白問竹的眉眼間迅速攀上一股黑氣,頗為駭人。
    早年間白問竹遭逢大變,一朝修為具毀,根基也大為受損,雖一直維持著人形,但身體連尋常人都比不得。
    遭此驚變,春色也是神色大駭,六神無主之間這得望向覺塵,覺塵撚著佛珠對著白問竹低聲吟誦了起來。
    片刻之後,氤氳在白問竹眉間的黑氣漸漸散去,白問竹有些渙散的眼眸變得明朗起來,整個人卻是倒退了幾步了,有些駭然地看著春色手中的紙傘,“這傘是哪裏來的?”
    春色見他恢複了清明,方鬆了口氣,又聽得白問竹問話,忙把傘藏在身後,眼神躲閃,“問竹哥哥,你別管,這事,覺塵大師會解決的。”
    白問竹看都不看覺塵一眼,對著春色愈發地咄咄逼人,他進一步春色便往後退一邊,“這和尚若是能解決的話,為何非要你同他一起去?你是非要我把靳玨叫過來才能不瞎折騰是吧?”
    “問竹哥哥!”春色被逼得後背抵上竹牆,麵上升起幾分惱怒,“我這不是好生生地站在這裏麼,哪有瞎折騰……”
    “非要等你缺胳膊短腿兒了才叫瞎折騰嗎?”到底是比春色多活了幾百年的妖精,氣勢上,白問竹是春色遠遠比不得的,“不管你要做什麼,總之,我不準。”
    春色說不過他,索性一閉眼在心裏默念法術瞬移到覺塵旁邊,貼著覺塵站著,對著不起波瀾的覺塵跺跺腳,“和……大師你倒是說句話啊。”
    那灼灼的目光像夏日的陽光,打在臉龐上,有種說不出的熱度,覺塵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隻聽得自己說:“白施主,貧僧隻想請春色施主幫個小忙,貧僧可以性命擔保,決計不會讓春色施主受絲毫傷害。”
    心中驀地煩躁起來,這貧乏的如同白開水一般的話語。
    “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你個捉妖的和尚要找妖精幫忙,還不如讓她一頭撞死,這樣豈不是幫了你個大忙?”白問竹冷笑。
    覺塵一時無言,春色見和尚緊鎖眉頭一派苦惱的模樣,咬咬唇仰頭對上白問竹的目光,“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問竹哥哥若是不同意,要麼找根鏈子把我鎖起來,要麼就幹脆打斷我的腿好了。”說罷拉著覺塵就要往外走。
    “你……”白問竹又急又惱,“你給我站住!”
    *
    到最後,難免又是一番三人行的光景。白問竹咬牙切齒,春色嘻嘻哈哈,覺塵還是一副無波無瀾的菩薩模樣。
    三個人走在繁華的長安城內,春色小心翼翼護在懷裏的傘讓白問竹十分難受,麵色有些蒼白,春色有些擔心,問覺塵:“大師,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覺塵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白問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麵色登時變得古怪了起來,別過頭去掩著唇咳嗽了幾聲,含糊說了聲:“走吧。”
    春色還不明就裏,等到站在目的地門口的時候,看看身邊覺塵,又看著頭上的牌匾,神色也是變得古怪起來。覺塵麵不改色,可是耳根卻在春色的注視中慢慢染上了胭脂般的紅色。
    白問竹臉上也是爬上一絲戲謔,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折扇,折扇輕搖,倒也是一副風流公子的浪蕩模樣,像是挑釁一般,他對覺塵努了努嘴巴,笑道:“走吧……大師。”
    若不是還在大街上,春色真想捂著肚子在地上打幾個滾——
    和尚逛青樓,當真是……聞所未聞。
    鶯鶯燕燕,紅環翠繞,恍惚間,春色還以為自己回去了揚州,重又置身於勿返閣中一般。
    “這裏是紅袖招,長安最具盛名的青樓,當與揚州的勿返閣、漠北的快活樓齊名。”白問竹在春色耳邊低喃,聽到勿返閣的名號,春色忍不住低笑,“既是齊名,那麼想要搶了她們的生意,看來還得下一番功夫。”
    此時猶是午後,客人不甚多,春色三人走進來,便引了一路的目光。
    春色和白問竹且不在意,倒是覺塵,身體微微僵硬了起來,春色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大師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凡塵不答,春色膽子愈發大了起來,那肩膀撞了撞他,“第一次便是第一次,說出來我和問竹哥哥又不會取笑你。”
    “別扯上我,你不會我可會。”白問竹撇清。
    和尚闔眸誦經。
    出家人六根清淨。
    “幾位客官,裏邊有請……”甜膩得化不開的聲音遠遠傳來,接下來便是撲鼻的脂粉味道,熏得人直想打噴嚏,待人在春色他們麵前站定時,話語是早早咽進了喉嚨了,戴滿翡翠玉環的手捂住嘴巴,掩住吃驚的表情。
    春色上下打量了一眼,挑剔得想著——單憑這鴇母一項,紅袖招便是萬萬比不上勿返閣的。
    “幾位怕是來錯了地方吧。”鴇母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轉了幾遭,落在覺塵身上的時候,恨不得要將覺塵看出個窟窿來,直到春色不耐地咳嗽出聲,她才回過神來,滿臉堆笑,“這裏是……不是客棧。”
    “我們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白問竹搖搖扇子,眉目含情,對著鴇母輕笑。春色忍不住對著他做鬼臉。
    饒是再厚的粉層也擋不住鴇母瞬間嫣紅的臉色,風情萬種間忽有多出了幾分忸怩之色,“若是公子一人前來,紅袖招裏多少姑娘必然是排著隊想要伺候您。
    隻是……公子的這兩位同伴,就說這位姑娘,就算是在我這紅袖招,也找不出比姑娘更為出眾的人兒了,莫不是公子帶來砸我紅袖招的場子的?
    還有這和尚……”她話說了一半,竟是掩唇吃吃笑了起來。
    四下裏也傳來竊竊私語聲——“快看,和尚。”“逛青樓的和尚,嘻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和尚。”
    春色覺得覺塵的耳垂紅得幾乎透明了,要滴出血來。
    白問竹斜眼看他,“大師,怎麼說,是繼續留在這兒還是打道回府?”
    覺塵還未說話,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丫鬟打扮的人,湊在鴇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就在她從春色身邊走過的瞬間,春色感受到懷中紙傘上的陰寒怨氣幾乎是實體化了,陰冷的氣息讓她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抬眼看覺塵,覺塵顯然也是發現了紙傘的變化,眉頭又蹙了起來,良久才道了一句:“現在還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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