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千年遺愛流年換 第貳拾壹話 等候·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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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慢慢在房間裏鋪陳開來。
氣氛讓人覺得困乏。
春色勉強打起精神,稍稍打點了一番,把有些積塵的房間收拾體貼。裝作忙得不亦樂乎,餘光卻一直落在桌旁閉目入定的覺塵身上,春色心中有些惱怒——這和尚,總是這般安然。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門外遠遠地落下腳步聲,掩著壓抑的咳嗽聲。
春色忙去迎門,走到門口卻又因為房裏的覺塵生生收住了開門的手。人影在門口站定,因為咳嗽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格外的清晰,指節叩在門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春色扭頭去看覺塵,卻發現和尚已不見了蹤影。
鬆了口氣,春色打開門,對著門外的白問竹淺笑,“怎的不好好在房裏呆著?”
青年眉眼未見舒展,疲憊之色顯而易見,“成日悶在房裏,那些個書都快翻爛了。如今你來了也好,陪我四處走走。”
“你都開口了,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正好我也餓了,可得痛宰你一頓。”
白問竹嗤笑一聲,“還真把自己當作凡人貪起這口腹之欲來了?”
春色不答,將手溜進他的臂彎裏,闔上門,輕扯著他往外走,白問竹又道:“不帶著那小丫頭?”
“回時給她帶些零食,總不會餓著她。”歎息聲從春色唇邊逸出,無奈爬上精致的臉龐,“你我好不容易遇上一回,就不能安安生生地敘敘舊嗎?”
“怎的,這回又不打算留下?”長安是春色來來往往最多的地方,也是她停駐最少的地方。
觸景,總會傷情。
“……我想留,可未必留得住。”
“有我白問竹在這裏,豈有你春色留不住的道理?”
“好了好了,不談這些,多年未來長安,白日裏走馬觀花逛了一遭,隻覺得陌生的緊,還請問竹哥哥不嫌棄帶我四處去看看吧。”
挽著自己手臂的笑顏女子身體微傾靠著自己,仰著頭喚自己“問竹哥哥”的天真模樣一如初見,有些晃眼,白問竹伸出手揉了揉春色的頭,歎息聲淹沒在唇齒之間,“難得你還願意叫我一聲問竹哥哥,走吧。”
*
李君濯拽過軟墊,盤膝坐了下來,把玩著腰際的玉佩,目光在四周圍的人身上逡巡著。他的目光所落之處,往日裏自命不凡的才子們都噤了聲,恨不能連呼吸也斂住了。
空氣彷佛停止了流動。
聽花榭向來都是些文人聚集的地方,說得好聽,這些是才子雅士,說得難聽的,其不過是些不得意卻又眼比手高的酸儒罷了。而那些真正的達官顯貴大抵是不屑來此的。
就在李君濯開始不耐煩的時候,小哥兒才一臉惶惶從後屋進來,慘白著臉站在李君濯麵前,顫抖著聲音,“王爺,真是不巧,我家主人……方才出去了。”
“出去了?”李君濯曲起一條腿,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說不出的浪蕩不羈,微眯著的眼眸裏流露出幾分壓迫感,“和誰一起出去的?去哪兒了?”
“這……小的……”小哥兒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覺得在李君濯的注視下,連呼吸都是無比困難的事情,“傍晚時分……有兩個姑娘來找我家主人,那個時候主人還是在的……現在……現在,那個年紀小的姑娘在房裏休息。”
“撲了個空麼?”李君濯埋下頭去的瞬間,小哥兒覺得那撲麵而來的壓迫感終於消失了,可是下一刻李君濯重又望向他的時候,他就像被人掐住了咽喉一樣,呼吸堵在了胸膛裏。
六王爺的惡名,人盡皆知。
作孽喲,也不知曉是自家主子,還是今日尋來的那姑娘,竟招惹了這麼一尊煞神?
*
這是一片淺水灣,與遠處搖晃的繁華燈火遙相呼應。
小舟靜靜地泊在水麵上,船頭掛著一盞油燈,燈芯明滅著,映著粼粼的水波。
春色脫了鞋,將腳浸在水裏,冰涼刺骨的水順著皮膚往上爬,像是要爬到人心裏去,春色卻不在意,仰著頭就著酒壺吞了一口酒,灼燒的感覺在胸膛裏炸裂開來,倒是抵禦了江水的涼。
天邊月影綽約,雲彩飄渺。
春色轉過頭去看靠著烏蓬站立的白問竹,月華傾瀉在他的眉眼和衣擺上,如水的涼。他的視線本來落在別處,因為覺察到春色的目光,低頭看進春色的眼睛裏去,“怎麼了?”
也許是氣氛太好,春色迷糊了一下,話語脫口而出,“要是沒有那個人,問竹哥哥也許早就得到成仙了吧。”
那人瞬間就變了臉色,皺起的眉間隱約升起幾分戾氣,春色卻渾然不覺,抬起腳踩了踩水波,臉上盡是迷茫,“若是沒有那個人,我許是也可以位列仙班了。”
“可是我們依舊在這塵世裏掙紮,永恒的生命讓我們尋不到宿命的盡頭。”
“命劫,命劫。”春色重複了幾遍,兀自笑了笑,“來的路上,我差點被一頭蛟妖搶了元丹,然後一個和尚救了我。你說可不可笑,我還一直以為妖和那些道士和尚勢不兩立呢,他卻救了我。”
白問竹眉間的戾氣褪得幹淨,腳尖點了點便是勾起了春色手邊的酒壺,飲了一口,“愛上一個凡人就已經夠可笑的了,別告訴我你現在又看上了和尚。”
“哈哈。”春色幾乎要笑出眼淚來,東倒西歪,最後索性躺了下來,“他和我說,我的命劫,不過情這一字而已。輕飄飄的一個字,卻讓我在凡塵中漂泊了千年。”
白問竹不說話了。
“我這次回來,是和那個人一起回來的。”
“我不能自已。”
“明知道那麼多世的輪回以後他不記得我了,可是在他身邊的時候,心中就止不住的歡喜。”
“我一定是病了。”
……
囈語聲慢慢被風吹散了,白問竹倚著烏蓬一直沒動。
至少你的那個人還活在這塵世裏,漂泊了千年還是讓你尋著了。
可是我呢,明明那個人都已經飛灰湮滅了,我卻依舊被困在滾滾紅塵裏,脫身不得。
我們都病了。
而我,早已經病入膏肓。
*
白問竹抱著春色回聽花榭,天邊已然隱約露出魚肚白。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房間裏男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辨。白問竹咳嗽了兩聲,一陣窸窣之後,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克製的怒氣,“她倒是願意回來。”
白問竹把春色放在床上,理了理她淩亂的頭發,淡淡地說道:“隻要你願意等,她就一定會回來,隻可惜……咳咳。”話語封在咳嗽聲中,白問竹也不理會黑暗中的李君濯,慢慢踱出了春色的房間。
長夜漫漫,一個晚上,便又這樣打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