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千年遺愛流年換 第拾柒話 逞威·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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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姐姐,你快看。”顛簸著的馬車裏,竺傾跪坐在墊上,扒著窗沿身子前傾,上半身差不多懸在馬車外,神情天真浪漫,“前麵就是長安城了。”
春色扶著她的腰,瞥了一眼馬車外的風景,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入眼是一片化不開來的溫醇綠意——兩旁垂柳依依,迎風微擺。巍峨古樸的城牆沉默地矗立在官道盡頭,隱約可以看到城門口來來往往的百姓。
她輕笑道:“你安分一點兒,莫要摔下去。”
馬蹄落聲,和著曠野上不知名的鳥兒婉轉的啼叫聲,春色伸手挑開車簾,李君濯騎在匹紅鬃馬背上,手握著韁繩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麵,背挺得筆直,自是器宇軒昂的風流模樣。她呆看了一會兒才放下簾子,問車廂裏一直閉目誦經的和尚:“大師非要跟春色去長安不可嗎?”
覺塵雙目微睜,撚著手裏的念珠點了點頭,“貧僧無處可去,也隨處可去。”
竺傾的注意力從車窗外收了回來,閑坐了一會兒,看了看覺塵,狡黠的眼珠子轉了兩圈,竟是伸出手去摸覺塵頭頂的戒疤,一邊笑嘻嘻地對春色說:“春色姐姐,我從沒見過和尚。”
覺塵沒有避開,任由竺傾的手在他頭頂的幾顆戒疤上一一拂過,春色慌忙按住竺傾的手,有些忐忑,“竺傾不懂事,冒犯了大師……”
“無妨。”
竺傾猶是不安分,伸手去扯覺塵手上的念珠,“喂,和尚,你疼嗎?”沒頭沒尾的話,問的是他頭頂上的戒疤。
覺塵四五歲的時候,方行了剃度儀式沒多久,師父便為他點上了第一顆戒疤,稱之為“清心”。
疼,自然是疼的。
那種鑽心的疼痛,現在似乎也想不起幾分了,唯一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縈繞在耳邊的諸位師兄伯唇齒張闔之間誦出聲聲的“阿彌陀佛”。
隻為清心。
“竺傾,越來越沒規矩了。”春色的語氣嚴厲了幾分,竺傾撇撇嘴,鬆開扯著念珠的手,端端正正地坐好,覺塵抬眼看了春色一眼,旋即又斂了眸,唇間無聲地誦著經文,手上撚著念珠的動作似乎加快了些許。
春色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車廂忽然停止了搖晃,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後,車簾被挑了起來,入眼的是李君濯含笑的溫潤眉眼。春色別開眼去看他身後的長安城,古樸的青色磚瓦搭建起這綿延開去的巍峨城牆,護城河裏的水波瀾不驚地繞著城牆流淌,曆朝曆代還想都是這樣的光景,一點都沒有變。
“這裏,便是長安了。”他朝春色伸出手,“春色姑娘可願賞個臉,陪在下看盡長安花?”
那雙深邃的眼眸,若是跌進去,便再無掙脫的可能……宿命如此。
春色粲然一笑,將素手擱在李君濯的手心裏,“樂意之至。”李君濯修長的手握緊,將春色的手握住,兩人相視而笑。
來來往往的城門口,執手相望的公子佳人,停駐的溫柔,驚豔了歲月。
和尚半闔著眼望著眼前握在一起的手,眉間的嫣紅朱砂愈發妖嬈。
*
馬蹄起,落下時揚起的簌簌塵埃迷了路人的眼,愈接近城門口,官道上的行人愈多,一行人橫衝直撞地朝著城門口過來,惹得行人紛紛躲避,轉眼間,之前猶是井然有序的城門口已是雞飛狗跳。
春色往李君濯懷裏揉了揉,聲音雖輕,但順著風兒也能傳到李君濯的耳裏去,“當真是一日看盡長安花。”
李君濯勾起唇角笑了笑,貼著春色在風中起舞的墨色長發道:“有美在懷,縱情也是應當。”
城門口的混亂早就引起了守衛的注意,早早便是落下了柵欄,提著長槍嚴陣以待。
眼看著就要撞上去了,李君濯唇角的笑意更甚,一揚馬鞭,奔到木柵欄前時,雙腿夾緊馬肚子,刹那間,馬兒平穩地騰到空中,像滑翔一般地越過了柵欄,輕輕地落在對麵,向前兩步後穩穩地停了下來。
門口的守衛愣住了片刻,旋即圍了上來,閃著寒光的刀刃指著馬背上的人,“什麼人,竟敢強闖城門?”
春色從李君濯懷裏抬起頭,蔥白的纖纖玉指輕輕扣了扣李君濯的胸膛,眉眼含笑,“闖禍了,該怎麼辦?”
精致的笑容映在寒光閃閃的刀刃上時,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一群五大三粗的守衛看直了眼睛,良久又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接連不斷。
春色捂嘴吃笑,李君濯擁緊了她,手心的熱度透過春色的衣衫熨燙著她的肌膚,一隻手拿著馬鞭抵住春色的下巴,粗糲的馬鞭磨得春色細膩的皮膚隱隱作痛,“你看,他們都在看你,我不喜歡別人看你,也不喜歡你對著別人笑。”
春色也不在意,靠在他懷裏與他四目相對,笑容依舊明媚,“但是你喜歡看我笑。”
“是啊,我喜歡看你笑,那麼本王該如何是好呢。”他眼裏閃過一絲暴虐,眯著眼睛掃了一眼漸漸回過神來的守衛們,“不如就剜了他們的眼睛,以後,若是誰要是看見你的笑,本王就剜了他的眼睛,可好?”
春色愈發地柔弱無骨,“風塵女子本就是賣笑為生,王爺不準春色對著別人笑,豈不是要斷了春色的財路?”
“本王養著你。”
他們龐若無人地說著放肆的話時,守衛中的一人終於是瞥見了李君濯腰間別著的玉佩,登時神色大變,雙腿一軟便是跪了下來,“卑職罪該萬死,不知是六王爺微服私巡歸來,卑職罪該萬死。”
其他的守衛一時間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一聽到六王爺的名號,都慌忙跪了一地,不停地磕著頭嘴裏念叨著:“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王府的侍衛和隨從很快就抵達了城門口,人高馬大的王府侍衛將城門守衛團團圍住,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李君濯咬了咬春色的耳垂,“春色,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他們好呢?”
春色的身體縮了縮,沒躲開,李君濯溫熱的氣息竄進她的耳裏,有些癢癢的感覺,春色眸光微沉,“任憑王爺處置。春色一介女流,豈敢置喙?”
“哈哈。”他仰頭笑了兩聲,擁著春色的手愈發用力了,“春色,春色。”他一連喚了兩聲春色的名,春色垂下頭來,一派乖巧的模樣,轉眼間,公子佳人,心思難猜。
這還隻是城門口而已。和他同往長安,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一直落在後麵的馬車也悠悠地趕了上來,還未停穩,竺傾挑開簾子就要跳下來,“春色姐姐,你們怎都不進去,我可是等不及要去長安城裏玩呢。”
春色這才抬頭看她,“回馬車裏去。”冷淡的眼神讓竺傾愣了一下,旋即嘟囔了一句“騙子”,放下簾子躲回車裏去了,李君濯笑笑,“春色這是在和誰置氣呢?”
“沒有。”春色別開頭避開李君濯的視線,“莫要在這城門口堵著了,這麼多人看著呢。”
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平民百姓,按捺不住好奇卻又不願惹禍上身,小心翼翼地繞過城門口劍拔弩張的陣勢,卻還是忍不住要回頭觀望兩眼。
“王爺……”王府的侍衛看向李君濯,李君濯擺了擺手,“罷了,自己去找你們的總領領罰吧,若是再有下次,你們就自己剜下那對擺設般的招子。”
“多謝王爺開恩,多謝王爺開恩。”又是一陣磕頭聲,等馬蹄聲漸漸遠去,守衛們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時,冷汗已然浸濕了衣衫,彼此心有餘悸地砸了砸對方的胸膛,疼痛的感覺將心底的戰栗驅散了幾分,“兄弟們今晚去喝酒壓壓驚。”
*
春色再回馬車上的時候,和尚依舊在誦經,張合的唇齒間逸出來的佛經讓春色有些浮躁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竺傾在春色剛上車的時候就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春色哭笑不得,“竺傾,我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難過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我要回揚州。”她嘴巴撅得老高,春色挑開窗簾看了看守在馬車兩側的侍衛,歎了口氣,“既然來了,去留,就不再是我能決定的了。”
“施主若想走,沒人可以讓施主留下,施主若不想走,便有千萬種身不由己。”和尚睜開眼看著春色,春色對上那雙澄淨的眼睛,歎息聲又止不住逸出來,“我不想走。”
“那施主便是掙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