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誌願的那天，班級裏特安靜，感覺有一點沉重，總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態度。阿七將紙張攤平在書桌上，鄭重地拿起筆，他寫的很工整，一筆一劃，仿佛是雕刻上去的，字體都快透出紙背了。填報中考誌願是一件大事，阿七也跟父母商量過，當他說出自己要考那所高中的時候，父母確實也有些不讚同，但阿七一旦倔起來誰也拿他沒辦法。
    看著父母一瞬間蒼老的臉，他心裏有點酸，他一向就是一個很乖的孩子，從沒出過什麼岔子，這一次他確實是任性了。不過任性歸任性，阿七還是義無反顧，從來就沒有想過回頭。
    途中許安林幾次三番想要偷看他填報的誌願，阿七手疾眼快地用上手護住，就像護著犢載的老母雞。就算許安林撅著嘴說他小氣鬼他也沒理他，懷裏懷揣著那張薄薄的紙張，阿七一步一步地走進辦公室，雙手平舉交遞到老師的手上。
    班主任是一個年過三十的女人，身體有些微胖，臉部線條冷硬而尖刻，但她對阿七一向很好，看著手裏的誌願表，她眉毛微微一皺，許久才抬起臉看向一旁神情拘謹的阿七，淡淡地說：“你確定嗎？”
    “嗯。”阿七訥訥地點點頭，他知道班主任一向就很栽培他，他這次的決定可能會讓她失望。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女老師並沒有開口說什麼，隻用用意味深長的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仿佛要看進他骨子裏，阿七冷汗連連，一時連手腳都不知道擺那兒。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女老師嚴肅的聲音一如往昔，此時聽在他的耳朵裏卻如釋放令一般讓他瞬間鬆了一口氣，阿七不敢再呆一秒，匆匆走出了教師辦公室。
    回到班裏的時候，沒看到許安林，阿七也沒有多想，眼光一掃，卻發現陳文揚少見地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似在沉思。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阿七的雙腿有自我意識地走到少年的身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身出漩渦中心了。
    雖然和陳文揚已經是朋友了，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和少年保持著距離，因為他總覺得少年身上淩厲的氣息會刺傷他。許安林就不一樣了，至少阿七和他相處在一起就特舒心，不會有太多的顧忌。也許是以前的陰霾，阿七總不能做到坦然麵對陳文揚的逼視，就如現在。
    “阿七，有什麼事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少年發現了阿七的存在，眉目微微一挑，眼裏透著疑惑，左耳上的一顆鑽石耳釘炫目到刺眼。
    阿七習慣性地低下頭避開少年的目光，小聲地說：“你報了什麼誌願啊？”
    因為低著頭，他沒有看到少年看著他的複雜眼神，耳朵裏傳來對方冷靜自持的聲調：“是這所學校的附屬高中。”末了又來了一句，“和許安林選的一樣。”
    “嗯。”阿七小心地嗯了一聲，他不懂少年特意的強調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很開心，一種莫名的雀躍跳躍在心頭。他盡量不讓自己的眉目間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隻是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一回到自個兒的座位上，阿七又有點魂不守舍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課桌前的一本書上，眼裏沒有絲毫的焦距。
    真好，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就能上同一所高中了呢，這樣真好。
    過了一會兒許安林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了，臉上喜形於色，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麼勁兒。阿七見後在對方青春張揚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後又回過頭自我發呆了。聽到對方向他走來腳步聲也沒有在意，直到，腦門上被誰拍了一下。
    這一下拍的不重，不過還是有一點疼的，阿七伸手揉了揉腦袋，一臉莫名地瞧著許安林，眼裏清楚地閃耀著發生了什麼事的信號。少年大大咧咧地搬了一張沒人坐的凳子擺在阿七的旁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伸出手肘支著下巴瞅著他看，看的阿七的臉部都有些燥熱了。他四處瞅了瞅，發現沒有人往他們的這個角落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疑惑，開口道：“怎麼啦，幹嘛這樣看著我？”
    “阿七，我發現你這人真好。”無厘頭地來了這麼一句，讓阿七一口口水來不及咽下嗆進嗓子裏。劇烈的咳嗽過後，阿七滿臉通紅地看著許安林，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你就為了對我說這句話嗎？”
    少年聽後沒有回答，反而將頭湊過去，離阿七的側臉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一刻，阿七全身都僵住了，渾身不能動彈，隻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以及少年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他的臉色有點僵硬，耳廓卻漸漸紅了，長長的睫毛有些失措地顫抖著。
    “阿七，你那次劃傷的地方有了一點淺淺的疤了。”少年的聲音奇異地有些低啞，沉沉的幾乎滲進他的心裏。
    阿七不說話，嘴巴緊緊地抿著，他感覺到少年微涼的指尖擦過他的側臉，很溫柔地撫摸著，接著他聽到對方似乎輕輕笑了一下，“不過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這句話幾乎是貼著阿七的臉說的，很曖昧。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些心虛，阿七四處看過去，發現沒有人看向他們這處，這才放心了不少。他的座位是靠近後門口的地方，一般沒有人會來這兒，除非是扔垃圾，所以自然也沒有人會發現此刻的一幕。
    不過這次有些不一樣，阿七敏感地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筆直地向他們這兒射來，他慌忙地轉過頭一看，正好跟陳文揚的目光相對上。少年的眼睛是濃墨一般的黑，此刻眼珠子像一個無盡的深淵，直要把阿七的魂都吸進去。顧不得其他，阿七推開了幾乎要和他想貼的許安林，再朝陳文揚的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轉開了目光。
    身邊的許安林笑嘻嘻地說：“開個玩笑嘛，至於這麼當真嗎。”說著揉了揉被阿七推疼的雙臂，一臉的促狹。
    阿七不說話，也不再去看少年的臉，將桌上的書本攤開，他貌似專心地看書了。許安林覺得有些自討沒趣，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回到了自個兒的座位。
    不過表麵上在看書的阿七，心裏卻有些心虛，莫名其妙的心虛，他想，陳文揚到底有沒有看到呢？他會不會誤會什麼啊？這個答案阿七從來就沒有知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