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姊妹弟兄皆列土 可憐光彩生門戶(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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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一回府,繁如瀲便隻身一人走到湖心亭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傍晚時分,宮裏來人帶來一封信,泠月郡主邀繁如瀲入宮賞月,繁如瀲想了想,後隻身入了宮。傍晚的硯宮,燈火輝煌,一個宮人手持宮燈和繁如瀲一前一後的走在花園中的長廊之上,一陣風來,風中仍夾帶著幾分梨花瓣的芬芳,寥寥走了幾步,鞋襪就被露水濕透了,冰涼涼的貼在腳背上,走道的盡頭有一人影幽幽獨立於寥寥花影中央。那人身穿一襲水藍色的宮裝,極地的悠悠長發在夜色中瑩瑩透著月光,她看著繁如瀲淺淺一笑,麵白如紙卻仍是帶著幾分閑花照月的綿長。
    她輕聲衝繁如瀲言,“如姑娘。”繁如瀲衝她行了個禮,“郡主。近來還好嗎?”汪泠月抿唇一笑牽過她的手帶著她往湖心亭內走去。汪泠月讓人送來了三壺酒和一些小菜,她拿起一壺酒,斟了兩杯酒,將一杯放在繁如瀲的眼前,衝她淺淺一笑,輕聲言,“今日見你之前,我很是擔心呢。前些日子,有人戲說你死在了靈川戰場上,而我卻當真了。”繁如瀲捧起酒籌自斟自飲三杯,方衝著汪泠月淺笑言,“那人說的不假,翡華郡主死了,而我卻還活著。讓郡主擔心了。”汪泠月也不多問,隻是又將酒籌傾滿,衝繁如瀲輕歎一聲,又言,“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來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可不是嗎...一轉眼,如小姐就要入宮了呢。”
    繁如瀲尷尬的一笑,言,“是啊。”又悶頭吃了兩口菜,心不在焉。雖然她能敏感的查覺出今夜泠月郡主話裏有話的試探,卻也無心細想,現如今滿腦子一幕一幕都是今日在冷宅時的場麵,白衣少年那一句句看似無心的話如今卻仿佛生了根似的,紮在她腦中,讓她揮之不去。她沒看見汪泠月微微蹙了蹙眉,將第一壺酒斟完,放在了桌角邊。汪泠月緩緩一笑,讓人看不透的意味深長,衝繁如瀲言,“這硯宮之中古往今來,不知葬了多少紅顏,當初或美的或醜的,最終還不是落得個挫骨揚灰,不得安身嗎。如小姐你要三思啊。”繁如瀲淒淒然一笑,緩言,“我又何嚐不是安身無處,居無可居呢。不進宮,我又能去哪呢?
    我也曾以為,這天地之大怎會無處安身,可這心若不定,無論到了哪裏,身在何處,又有什麼分別,隻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牢籠罷了。年少時我也曾以為,我日後若是可以選,那我無論在哪也不願在這硯宮之中。可惜天不如人願...當初我最不願意去的硯宮,如今卻成了我唯一的去處。郡主,事到如今,我已經自絕了所有的退路,我心甘情願。”汪泠月秋水剪瞳一動,對繁如瀲淺笑著又言,“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不必多說了,當年你問過我一件事,看來如今也是時候跟你說了,隻是不知你還想不想聽。”繁如瀲問,“何事?”汪泠月笑言二字,“梨花。”
    繁如瀲陡然一驚,方想起當初剛入硯宮之時的那個秘密,那個誰都不肯說的關於梨花鎖春的秘密。方言,“郡主請講。”汪泠月飲了一小口酒,緩緩的從當年開始說起。“一切的一切都源於一個錯誤。當年在先帝祈墨繼位之前,曾與當時陸家的一位小姐定了情,並許諾在多年之後自己繼位之時會許她做為皇後。當時的陸家有兩位小姐,姐姐叫陸知魚,這名字取自莊子與惠子的一段話,從中有兩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這名字也起的頗有點七竅玲瓏貫通的意思。陸知魚是陸家的長女,是個難得的美人,不僅生了一副好容貌,心思還玲瓏剔透,那是絕頂的聰明。
    當時還有一位妹妹,名叫陸子梨,是陸家的小女,因為愛吃梨,就叫子梨,她生的嬌憨可人,古靈精怪,卻也惹了不少的麻煩。你猜先帝喜歡的是哪一個?”繁如瀲托著腮想了想,一口咬定是陸知魚,卻見汪泠月微微搖了搖頭,又言,“當時所有人也都是這麼以為的,可誰也不知道,當時的先帝心中暗自喜歡的卻是那嬌憨可人的陸子梨,聽人說陸子梨當時總是喜歡穿著鵝黃色的袍子,偷偷溜進梨園附近蕩秋千,她一笑嘴角上兩個梨渦,甚是嬌俏可人,而先帝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臉溫柔的看,那種神情,羨煞旁人。先帝當年曾與陸子梨定下口頭婚約,說要在繼位之後以皇後之禮迎娶她入宮。你猜結果如何?”
    繁如瀲聽得入了神,怔了怔方言,“結果先帝...娶了陸知魚.....”汪泠月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又言,“你猜得不錯。先帝登基之後便向陸家下了聘禮,可這個時候,陸子梨卻留了一封信,意外的出走了。信上說的什麼我不清楚,但大約是她另有所屬,不願入宮雲雲,話說的挺重的,先帝當場大怒,半個月之後,陸子梨還沒回來,結果婚禮照辦,先帝就直接迎娶了陸子梨的姐姐,陸知魚。聽人說大婚當日,先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冷若寒冰。後來的日子也算是相安無事,一年過後,皇後有了身孕,臨產當日先帝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讓人將硯宮內所有的花都鏟去,全部種上了白梨,又移來高木,鎖住了春季的低溫,甚至還給那不曾露麵的陸子梨追加了一個封號,梨夫人。
    有人懷疑先帝可能知道陸子梨死了,從此之後有人常常看見先帝靜坐在梨園當中,一坐就是一整天。就是這樣了,所以你說,先帝是多麼的自欺欺人啊,說是鎖春,其實又何嚐不是鎖住了他自己。”此刻繁如瀲滿臉的震驚,滿心的疑問都猶如一個個氣泡一般爆裂,又像煙火一般衝上她的頭頂,繁如瀲並沒將這一切都表現出來,隻是不住的嘟囔著,“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汪泠月看了她一眼,心中起了些疑慮,按理來說,知道了此事之人是應該震驚,可她的反應似乎有些大了,看她那神情就仿佛...仿佛她身在這個故事之中,茅塞頓開一般。
    汪泠月便問了一句,“如小姐,你怎麼了?”她今天要說還有很多,她並不希望繁如瀲在此處就震驚的休克。繁如瀲定了定神,心中開始思考起了汪泠月的用意,她當時沒有說,又為何現在要告訴我,她今日如此的反常,到底在籌劃著什麼,可還沒容得她細想,下一陣輪番轟炸就來了,汪泠月將第二盞酒壺斟空,依然是一杯遞給繁如瀲一杯放在自己身前。繁如瀲此刻隻覺口幹舌燥的,一口飲了個幹淨,她並未注意到,此刻汪泠月幽深的眼底漾起了一道漣漪,汪泠月伸手將自己的酒杯遞給了繁如瀲,表示自己今夜喝得夠多了,這杯讓給她喝,繁如瀲留了個心眼,飲了一口,喊了一聲,“真難喝。”又給吐了。
    然後伸手就要拿地上那第三壺酒,誰料汪泠月摁住了她,對她言,“別喝了,我有話要跟你說呢。”繁如瀲點了點頭,放下了酒杯,想著岔開話題,就隨口問了一句,“郡主年紀和我相仿,為何遲遲不出嫁呢?當日大殿上,太後想為你指婚,你說要為你母妃守孝,我聽起來,怎麼像是你故意搪塞的”。汪泠月淒淒然一笑,對她言,“是的,那的卻是我故意搪塞的,為了留在這硯宮之中,隻有這一個借口,百試不爽呢。”繁如瀲隻覺得胃裏酒汁燒得疼,就吃了兩口菜,問,“留在硯宮?為了什麼呢?”
    汪泠月深深吸了一口氣,笑意寒涼,“為了一個人。”繁如瀲吃著菜問誰,汪泠月輕聲出言,那聲音聽起來冷靜的有如熔岩洞內,由洞頂滴入湖心的水滴,“為了我心尖尖上的人,我的哥哥,當今的皇上,祈墨研。”“......”果不其然,繁如瀲菜噴了一地,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他...是你哥哥。”汪泠月點了點頭,麵色沉靜的如水一般,倏爾一聲嗤笑,“之後的事情,我還沒有說完呢。且先說這件,兄妹怎麼了,還是同父異母的,我喜歡就是喜歡了,心懷坦蕩,也不奢望自己的心思能讓他知道,本來想就一輩子爛在肚子裏,誰承想今日卻告訴了你。”
    繁如瀲此刻真是汗如雨下,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一個接一個的秘密就如同轟炸機一樣掉在了她的腦袋上,方聽那汪泠月講還沒有說完,心裏又是一驚,怎麼....還有?!今兒這是唱的哪出啊?可汪泠月不看她的反應,冷著臉,接著說,“就算我不幹淨但我也敢作敢當,他們暗地那些勾當不知道要比我肮髒齷齪上多少倍!兄妹怎麼了,人家就連母子...哼...都敢呢。”她此句一出,繁如瀲隻覺的自己的下巴都掉到了膝蓋上,和也和不起來。汪泠月此刻的神情已然讓她覺得十分陌生了,她無論怎麼都想不到,平日裏溫柔冷清的泠月郡主心裏竟然還藏著這樣的事。
    汪泠月看了繁如瀲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孤陋寡聞,皇室裏麵這樣的事情多得是,她將第三壺酒打開,倒了兩杯,斟滿。又開口言,“想不到吧,堂堂的太後竟然和當今的皇上暗結私情呢。不過你也應該放心了,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加上你我,也絕不超過三個。”繁如瀲問,“還有誰知道?”汪泠月冷眼言,“陸沿揚。”繁如瀲微微一怔,一口飲盡了杯中之酒,又問,“那郡主為何今日將這些都告訴我呢?”汪泠月輕聲歎了口氣,秋水剪瞳中漾出一絲空洞的冷冽,對她柔聲言,“因為我倆朋友一場,我實在不想...讓你死的...不明...不白。”
    繁如瀲陡然一驚,方要跑,卻發現自己四肢早已軟的不能動彈,她一臉詫異的看著汪泠月,卻看見汪泠月眼中掩不住的殺機,她咬著牙對繁如瀲言,“祈哥哥是我的...我不允許他身邊有別的女人,哪怕..是你。今日我與你說過的話都是驚天的秘密,我告訴你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已經動了殺機。我起初問過你,規勸過你,可是你不聽啊...硬要進宮來,所以你也別怪我狠心,我隻能殺了你了。”繁如瀲身子一軟,腹中劇烈的疼痛讓她緩緩地倒在了汪泠月腳邊,尚未昏厥之前,她聽見汪泠月在自己耳邊輕聲言,“毒在第三壺酒中,安心死去吧,你尚且在酒泉之下看著我,你看我到底敢不敢殺掉所有祈墨研身邊的女人....但願你我....永世不再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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