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 從此君王不早朝(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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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靈川內宮,丹室之中。晏子都聽見,有人破門而入。他一聲苦笑,轉過頭,透過層層絲蛹,看向門前那青衫男子的眼。不出乎意料的,看他那表情,冷清年像是生氣了啊。晏子都一聲輕笑,喚言一句,“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冷清年看著眼前滿目透明的絲線,眉間一皺,猛然伸手,大力掙斷,從絲線的殘骸之中走到晏子都的身邊。對晏子都厲聲言,“這就是你幾番思量之後的結果嗎。丞相當真大費心機啊。”
    晏子都緩緩一笑,月白色的瞳仁內映著桌前火燭的微光,“是。你應該為我高興啊,不...也許你更應該為你自己高興才是。做完這一場法事之後,我費盡心機而保住的陽壽,估計也耗的差不多了。先前我還笑你短命,現如今....嗬....半斤八兩。你我都是將那壞事做盡了。”冷清年鼻中一哼,俯身,坐在了晏子都身旁,若寒潭一般幽深的眸內,閃爍著波瀾四起的幽光,他吐出二字,“為何?”晏子都心知他並不是為了求證,或爭論他們二人是如何將壞事做盡的,就這一點,冷清年亦是從未否認過的。如今他想問的,不過是為何惜命如金的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才願意耗命為靈川做這一場法事。
    晏子都淺淺一笑,“為了一個人。你的妹妹,靈芳丫頭。”冷清年一聲嗤笑,似乎很是不以為然,晏子都卻又說,“其實也不是為了什麼大事,我隻是希望,有朝一日,她回靈川之時,能夠有個地方,讓她安身落戶,而不是像我一樣,從始至終,歸無可歸。嗬...要是她回來時發現,靈川皇城不在了,依她的性子,多半會哭......難看的要命。就是這樣而已。冷清年,此刻你心裏多半會想,我晏子都也有今天,是啊,就連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語罷晏子都便開始俯下身,將冷清年掙斷的絲線從地上拾起,又接了起來。冷清年看著他,幽幽的來了一句,“我不會幫你。”晏子都頭也不抬的言,“我知道。你沒在我患難之時砍我一刀我已經十分感激。因為你要知道,倘若有一天你在我眼前危在旦夕,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你也知道的,我受夠了屈居第二的日子,你的身份在我之上,能力在我之上,我下棋從未贏你,法術也與你差之毫厘,你永遠是第一,如果殺了第一的你,那麼我就成了第一。”冷清年一聲冷笑,拋下一句,“我等著那一天的來臨。”揚長而去。聽著冷清年腳步聲漸漸遠離的聲音,晏子都幽幽的歎了口氣。
    此刻靈川戰場之上,不遠處,有一小隊人馬向著上古丹青大軍而來。繁如瀲在觀望台上可見,領頭之人正是林鴛,她麵如刀削,有若一把出鞘之劍一般,到了林嶽馬前,下馬,不語,涼灰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林嶽。林嶽深吸一口氣言,“你來了。”林鴛冷眼言,“我來晚了。你知道的。林嶽....哥,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林嶽看著她良久,張開嘴,卻又搖搖頭,“你都知道了....我沒的可說。是我瞞了你...沒錯。關心則亂,我不能讓你因此誤了大事。”林鴛忍住一股直衝上腦的暈眩,點了點頭,林嶽幾步走開,轉身衝林鴛又言,“鴛兒,你想聽我說什麼呢,我又還能說什麼呢。既然你想走....就走吧。我從未,更不想勉強你啊,你不就是在等著我說這句話嗎,現在我說了....你滿意了嗎?”
    語罷林嶽已然上馬轉赴沙場,隻留林鴛一人,久久不曾回神。這時,戰場之上,上古丹青兵力減了三成,而靈川的士兵卻隻剩了四成,戰場之上,片片伏屍,此刻,照理來說,靈川死傷甚多,應處於劣勢無疑,繁如瀲向觀望台下一看,在靈川大將軍秦逸的臉上竟不見絲毫的挫敗感,他隻是笑,笑的讓人毛骨悚然。這時天色陰沉了下來,不知從何處刮起了一陣大風,風卷起泥土和沙礫衝人們撲麵而來。望台之上的綢簾被風吹得打開,桌上的燭火和茶盞亦被風吹下了地來,繁如瀲回頭一看,唐詩依舊是緊閉雙眼,手中一粒一粒的轉著念珠,口中喃喃,有若熟視無睹一般。
    繁如瀲搖搖頭,往望台下看,隻見林鴛手拿行囊站在馬前,正與冷雲華交談,看樣子林鴛要走,而冷雲華要攔。林鴛看起來甚是急躁,二人寥寥幾句,她已是不耐煩的登上了馬來。“林鴛,不要賭氣。”冷雲華慢條斯理的言,林鴛一甩手,“這是林家的事情,與你無關。”冷雲華淺淺一笑,“老爺子那是壽終正寢,名正言順,林家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的,你回去又能做什麼,你明知道林老爺子平生最怕人延誤軍機大事,你這不管不顧的回去,他要是知道的話,也不會高興的。”馬上林鴛一聲嗤笑,“壽終正寢?我們家老爺子一向硬朗的很,你開什麼玩...笑...”突然林鴛一愣,愣的十分突然,她猛地跳下馬來,看著馬旁,冷雲華烏黑的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林鴛問,“不是壽終正寢......你是說我家老爺子是被人謀害的。”冷雲華一笑,不置可否。
    林鴛大驚,雙目含怒又問,“你知道是誰。”冷雲華搖搖頭,“我不知道。林老將軍一向與人交好,剛正不阿,定不是那等鼠輩小人們,能輕易動的了的。”林鴛點點頭,“要說為了財,我家也算是兩袖清風了,為了權....也不對,老爺子不是那等貪戀權勢之人,該交的權他也都交的差不多了啊....除此之外能動了我林家之人在瑞都超不過三家,冷家,繁家和陸家。”冷雲華又搖了搖頭,“不止,你少說了一家,皇家。”林鴛又是一愣,“你是說宮裏的人,太後...還是....皇上!不...祈墨研不是這種人...他沒有理由,他....更加不是這種人....錯了...冷雲華,這一回,你是真的想錯了,你等著,等我回去,我會證明你從頭到尾都他媽是錯的!”
    這時,天空上,風煙漸起,狂風有如刀割一般抽打著林鴛的臉頰,她緊抿的薄唇上裂出一道道血痕,涼灰色的眼眸中夾雜著血絲,繁如瀲坐在觀望台之上,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她望著林鴛倔強而單薄的眼神,口中一陣一陣的泛著腥甜,她隻見過林老將軍兩麵,一麵,是在他下朝的路上,老將軍穿著一身沉重的朝服臉色陰沉的從那漢白玉階梯上走下來,那雙冷靜而銳利的眼向繁如瀲一看,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一般直插入人的心底,仿佛隻需一眼,繁如瀲她整個人就被他給看透了,繁如瀲早已忘了那天的具體情形,她隻記得,老將軍走後,她後背一涼,出了一身的汗。
    這第二麵,是在林府之中,她去找林鴛,不巧在花園子裏碰到了遛鳥的林老爺子,老人家神神秘秘的將她叫到身前,眉開眼笑的,從懷裏偷偷摸摸的拿出兩塊包好的點心送給她吃。後來繁如瀲才知道,林府自有林府的規矩,三餐之餘不進零食,想來為了這兩塊點心,堂堂林老將軍還是費了不少力氣,像個孩子似的,偷偷摸摸的。唉...這樣一位叱吒沙場的大將軍,在朝堂之上風雲了數十年,也隻消得一眨眼,一眨眼,就天人兩隔,別說是和他朝夕相處的林鴛了,想想,就是自己,這心裏也不是滋味啊,對,不是滋味,這心情並不是純粹的悲痛,而像是在綠茶內加入了一顆酸梅,酸的這心裏,都一揪一揪的疼呢。突然繁如瀲隻覺身後一聲巨響,身後唐詩突然唇角溢血,昏死在地。
    一霎,戰場之上,風雲聚變。此刻的氣氛就連繁如瀲都很難形容,她隻知道,就連這窗外的風,都是冷的。她往窗外一看,隻見冷雲華和林鴛二人停止了交談,二人臉上皆是一副詫異難懂的神情,癡癡的望向戰場,繁如瀲順著他二人的目光一看,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在這風雨朦朧的戰場上,好像有東西,拖著人的軀體,正往上古丹青這方緩緩走來。說它是東西,是因為它雖然是呈人形,可那挪動而前行的姿勢卻絲毫不是人有意識能做得出的。與其說是走,更不如說是擦地而行,邊走著便發出噝噝的聲音,就算身前是數以萬計的屍體,它也能熟視無睹的踩著屍體過去。
    這是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這時那東西的頭從霧中鑽了出來,赤裸裸的暴露在人的眼前,它一隻眼珠掛在眼眶之外,七竅流血,臉上的肌肉極其僵硬的扭曲成一個詭異的笑臉,這不是人,這...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這是一具死去士兵的屍身。此刻,望台上方,繁如瀲在震驚之餘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繁如瀲的衣襟,繁如瀲猛的一回頭,卻見是唐詩醒了來,卻仍倒在地上,嘴角旁鮮血噴了她一袖,繁如瀲方想起身卻發現自己被唐詩綁在了椅子上方,動彈不得,這時,她隻聽地上唐詩正說著什麼,幾個字,聲音微弱的幾乎就要聽不清,繁如瀲微微往唐詩那邊挪了挪,聽見幾個字,“不死...不死...不死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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