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葵在此後的期末考試中一下子躍到了班聯前十，她素來不好學，平時上課也大多眯著眼打盹或是神遊太虛。幸而她性敏聰慧，除了物理外，都學的還行，尤其數學，總是超了旁人幾十分不止。這一次靠著微遲那一日的盡心輔導，物理不再拖後腿，自然有了黑馬之勢。
    那晚以後，他們已經許久不曾碰麵，她開始不定時地接到他的電話。大多數時候，他說她聽，低落或是開心，似乎終於有了可以一起分享的人，她這才發現自己還有一個傾聽的天賦。
    她很少給他打電話，她的學校不如省中的壓力之大，她的生活也大多平靜無瀾。最重要的是，一和他說話她便語無倫次，大腦完全處於空白段，前麵打了無數遍的腹稿也都成了無用功。
    如她所願，她終於靠他愈來愈近，心中卻無端有了種失落感，仿佛遺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那個寒冷的夜晚。
    ----------------------------------
    江南地區新年不吃餃子，傳統食物是青團和白團。青團是將艾草汁與糯米粉調和，包上芝麻、花生、豆沙餡即成，許多人認為青團是寒食節才會上桌的食物，其實不然。就像北方人在冬至和新年都吃餃子一樣，青團也是很多節日的必備小吃。至於白團，則是直接用糯米包上鮮肉或是菜肉餡。當然，除了團子以外，很多人家還會用包肉團剩下的餡包上許多餛飩。
    到了過年的前幾天，一家老少圍在一起包團子，分工明確，一般會包上百來個。在過去沒有冰箱的年代裏，團子都是一邊包一邊蒸的，蒸好的團子一字排開晾冷了再用土方法保存好，這些團子作為每日的早餐從大年三十開始，一直要吃到元宵節才算吃完，不過一般到了後麵的日子剩下的團子也都壞了，隻能扔掉。後來有了冰箱，便不再有蒸團子這一道工序，包好的團子用保鮮袋裝好了擱在冰箱裏，吃的時候再用水煮開了，雖然保存的時間久了，但終究沒了蒸出來的那股馨香，亦沒了蒸出來的那種晶瑩剔透。
    在小年夜那天，珞葵被唯欽一個電話叫到了他家，杜先生因為醫院的事脫不開身，而唯欽和微遲兩人又對包團子完全不開竅，歪歪扭扭不成樣子。葉歆宜和秦媽兩人忙不過來，隻得叫上珞葵來幫忙。後來幹脆將珞葵留了下來，年夜飯也一同吃了。
    這是珞葵在唯欽家過的第一個新年。
    過去那些年，每到新年，一個人買許多菜，燒上一桌慢慢地吃，總是吃不完的。剩下的又舍不得倒掉，放回冰箱，能吃上許多天。她膽子小，從小就不敢點煙花爆竹，小的時候父親在家門前燃了，她也躲得遠遠的，偷偷地看，既覺得好看卻又怕炸到身上，隻敢玩一玩那種摔炮。
    大年三十那天，杜太太與秦媽在廚房忙著準備年夜飯，想要支了唯欽他們去貼春聯才發現這幾天忙的把春聯都給忘了買了。想來街上的店也都關了門回家過年去了，一家人頓時成了無頭蒼蠅，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珞葵小聲地問道，“家裏有紅紙和筆墨麼，我可以試一下。”
    唯欽驚喜地看著珞葵，好似撿到寶的口氣，“哎呀，姐姐你還會書法呀。”
    珞葵有些不太確定的點點頭，她已經好幾年不曾動過筆了。
    微遲想了想道，“我應該有。”說著上了樓，自房間中取了之前班級活動剩下的紅色彩紙及筆墨出來。幼時母親給他買了極好的筆墨紙硯，是為磨礪他的心性，那時候他皮的不行，總沒個安靜的時候，倒有點像現在的唯欽，可惜終究不好此道，隻是性子確是沉穩許多。
    樓下杜太太與秦媽早已停了手中活計團團圍在桌邊。隻見珞葵自微遲手裏接了東西後，先將筆墨擱置一邊，小心地將紅紙裁出春聯及福字大小後擺在麵前，在硯中小心地倒了墨，右手執筆，輕輕浸入，墨汁一絲絲沁入筆尖，微抬腕，轉了轉筆身在硯端抿去多餘墨汁，開口問道，“你們想寫個什麼對子呢？”
    微遲沉吟道，“這個怎麼樣？‘春雨絲絲潤萬物，紅梅點點繡千山’”
    唯欽聞言擺擺手，“哥，你這個裏麵好多字太難寫了，比如這個潤啦，這個梅啦。不如。。。。不如寫我這個，‘百年天地回元氣，一統山河際太平‘”
    “沒關係，就寫春雨那個吧。”語罷，提了手，身體微微前傾，幾個字一氣嗬成，每一筆溫婉動人，又隱隱有一絲灑脫不羈。
    最後便是這個“福”字了，她將手中的中號羊毫置於筆擱上，又取了大號紫毫小心蘸了墨。卻聽玄關處有輕微聲響，原是杜先生回來了。
    待杜先生走至跟前，一個“福”字業已寫完。整個字氣韻天成，無一絲拖泥帶水，較之前且多了分雍容氣度。連杜先生都要不由的叫一聲好，聽他口氣中是難得的高興，“這個小姑娘的字寫的不錯，有兩把刷子。”隻是麵部表情依然很是僵硬。
    珞葵放下筆，規規矩矩地說道，“叔叔好。”再正經不過的神情。
    卻聽唯欽在一旁竊笑，嘴裏到是漫不經心地口氣，“爸，你可別再擺那撲克臉了，瞧把人小姑娘嚇的。”
    杜祈安尷尬地咳了咳，不予置否。
    葉歆宜拍了拍唯欽的頭，“這孩子，有你這麼說你爸的麼~”明明是苛責的話語，卻帶了三分無奈、七分縱容。
    唯欽撅了撅嘴，“媽，和你說了過多少遍了，不準打我腦袋，打腦袋會變笨。”
    葉歆宜寵溺的瞧著他，“笨了好，我就指望著你別這麼鬼機靈。”
    一旁微遲默默收了筆墨，上了樓。珞葵靜靜看著這少年落寞的背影，腳下不自覺地追了上去，卻不曾看到背後的唯欽眼中一閃而過的鋒芒。
    “杜老師~”她快步跟上了他，嘴角邊一枚淺淡梨渦，眼神溫柔而篤定。
    他側頭朝她莞爾一笑，說道，“謝謝。”
    兩人行至房間內聊了一會，隻聽唯欽在下麵一徑地喊著，“姐姐姐姐姐。。。。。。”
    珞葵皺了皺眉走到廊上，無可奈何地看著樓下笑得一臉無害的唯欽，問道，“幹嘛？”
    “貼春聯呀。”唯欽搖了搖手裏的春聯，理所當然道。
    “知道了。”說罷回頭道，“杜老師，我下去貼春聯了。”見微遲輕輕點了頭，便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