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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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蒲公英麼?
那種幾乎隨處可見的如野草般的小花。有毫不起眼的枝幹,葉片,甚至花朵。風一吹,種子便飄向了各自的遠方。那是她最喜愛的植物。一如她的性情,安靜內斂,頑強,卻不咄咄逼人。
小時候,父親還未出海行商,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家裏常常聚了許多小朋友,語笑嫣然,母親也隻是個小小的會計,對她極少苛責,總是溫柔地教她背九九乘法表。
門前是清澈的河水,夏夜裏父母時常拿著小板凳帶她去橋上吹風,小蒲扇輕輕扇開她周圍的蚊蟲。屋後還有大片的田野,父親曾拉了她去采田野邊的枸杞子帶回家泡酒,田邊的那兩棵柳樹是父親在她出生那年栽下的,她時常去摘了柳枝編成頭環。現今已不知被誰砍去了。那裏有她許許多多的小夥伴,也不再記得那些音容笑貌。
那時候父親常常把她放在肩頭,帶她去村口看馬戲,帶她去許多地方,見許多人。
很多年前的一個傍晚,父親帶她走進屋邊的小巷盡頭,去看那些長得異常堅韌的小小蒲公英們,她依然記得父親獨特的沙啞嗓音,他說:“伢伢,你看,它們叫蒲公英。”那一刻,她小小的內心便迷上了這種獨特的花朵。
後來,後來。。。
後來的事情她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甫一想起便是刻骨銘心。
後來父親出海行商,極少歸家,錢愈來愈多,生活愈來愈寬裕。卻再也沒有把她架在肩頭帶她出去玩了,她曾這樣安慰自己,許是自己已然長大,父親架不動了。
再後來,他們一家搬去了城裏。她走的那天,村頭開小商店那家大伯的兒子小胖追了好遠好遠,滿臉的淚水,隻為送她一隻碗,一隻粉色的塑料小碗,碗底用刻刀笨拙地刻著luokui,那隻碗最後不知去了哪裏。此後,她常在夢裏夢到那一幕卻再也不記得送碗男孩的容貌,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去了最好的小學、初中讀書,那裏高樓林立,再沒有小橋流水、黑瓦白牆、溫軟南音。隨著父親的事業越做越大,父母從來都是來去匆匆,每天她未曾起床便已離開,熟睡後才歸家,似乎不再與她親近。隻是偶爾打個電話例行公事般的問問她的學習。
再再後來,十三歲那年,父母因一場來勢洶洶的金融風暴公司宣告破產。父親一夜白頭,在她麵前縱身躍下十七層的高樓,隻留那句“伢伢,爸爸對不起你,你要堅強地活下去。”母親買了保險後引爆了加油站,出事前隻在桌上留了張字條“女兒,你要好好地活。”
那個決絕的背影,那場漫天的大火,成了她記憶裏最深最深的噩夢與傷痛。要她好好地活麼?
嗬,都走了,她一個人活又有什麼意思。
小時候削了梨總會分給父母吃,彼時不懂分梨即分離,如今終是明了,可惜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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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過去的十多年光陰中不曾體會過友情是什麼。
小學老師刻薄,父母忙於事業無暇參加她大大小小的家長會,而父親素來正直,絕不會和別的家長般趁著教師節給老師送禮送錢。於是就有了一次次的誣陷,誣陷她偷東西,誣陷她考試作弊。她百口莫辯,總是哭著回家,想著一定要捱著,等到父母回家,卻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小時候她個子小,有了老師這樣的光輝形象一次次在她身上潑汙水,免不了被人生觀價值觀還不完整的小學生欺負。隻是她從小隱忍而倔強,即便被欺負依舊忍住眼淚不吭聲,除了用怨恨而倔強的目光看著對方,沒任何別的反應。如果目光能夠殺人,身前的人大抵死了千百回了。
初中老師良善,隻是她剛剛遭遇喪親之痛,自己將自己關在高塔裏,孤寂避世,不欲旁人勘破她的傷痛。初中的孩子天性愛玩,見到如她這般冷僻的人,雖不會故意欺負,卻也不會刻意親近。
直到高中,如果說在這漫漫人生中有什麼人是她絕對不願意傷害的話,隻有卿卿。高中入學的第一天,她因認錯了班級,到晚了,教室裏麵幾乎已經坐滿了人,少數幾個空著的座位旁邊都坐了肥頭大耳的男生。正當她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的時候,有一把清澈而甜美的女聲輕輕喊起來,“坐這吧。”是個麵容潔白,笑容甜美的短發少女,獨自坐在窗邊最後一排,拿開自己的書包讓她坐。她有一張明媚燦爛的笑臉,臉頰邊總帶著兩枚可人酒窩,“我也是剛到呢,一看滿教室牛鬼蛇神的,幸好最後一排還有張空桌子。”,說完調皮地吐吐舌頭。那張清澈坦蕩的麵容,眼睛笑起來像一彎月牙,讓冷淡慣了的她也不知不覺地放柔了眉目。
高一的那段時間是她極難熬的一段時光,又一次處心積慮地誣陷與算計幾度讓她招架不及,幸好還有卿卿。人生中得友如此,夫複何求?
高中三年不斷的分班,她倆卻如同連體嬰般有驚無險地依然做著同桌。
即使隻有一個蘋果,卿卿也會讓她先吃,這樣的朋友,莫非是前世結下的恩怨情仇。
她們一起看徐誌摩,看汪國真,看三毛。她們喜歡同樣的書,同樣的電影,同樣的音樂,同樣的信筆塗鴉。她們讀彼此的日記,並在對方的日記上寫下自己的感言。
卿卿是美麗的蝴蝶,美得炫目,而她,是蝴蝶身下的夜來香,是的,一種有毒的黃色花朵,隻在暗夜開放。她常對自己說,商珞葵,你不可傷害她分毫,亦應護她不受任何傷害。卿卿是個要強的孩子,看起來堅強,實則脆弱。
歲月是滿牆的青藤,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高三的時候每個班選派三個迎高一新生的誌願者。連同班長團支書,她也被推舉去了。原因,自然是作為團支書的卿卿死活拉上了她,可惜最後卿卿呆在B區,而她在C區,終究還是沒有在一起迎新。
其實她並不熱衷這樣的事情。隻是連班導也首肯了,她推脫不得。
更何況她從來不善拒絕,卿卿這孩子就是看準了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隻消一聲糯糯的小葵子~~,她立馬繳械投降。
你相信命運麼?
後來入了大學,有段時間舍友十分迷幫人看手相,硬是抓了她的手來看。結果卻讓人不禁一愣。她竟是沒有生命線的,雙重理智線如並蒂蓮般緊緊相依。彼時她並不信這些,隻當是笑話一笑而過,沒有生命線也活到了如今,不是麼?
及至命運之輪轉動許久之後她才明白,倘若這一次她能夠因任何事情推脫掉,亦不會有後來的種種。
曾經有人說過,幸福與不幸是等量來到這個世上的。可是對她來說,不幸遠比幸福來得洶湧。她曾一度以為自己再也無力招架。可是仿佛遍地開花的蒲公英一樣,她頑強地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