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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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故事的人最怕聽眾沒反應,哪怕出聲反駁也好啊,總比一個個都悶不吭聲,顯得說話人特別無聊來得好。
倪安之心想,反正是講故事,對方又不知道自己會編出點什麼,不如來個勁爆點的大逆轉,倪安之眼珠一轉,嘿嘿壞笑了兩聲:“咱不說那麼多細節,就說這人吧,活著總是為了點什麼,如果單純就這樣也挺好,偏偏他達到目的還不知滿足,想要的卻越來越多,比如履霜長老吧,他看起來無欲無求,一心為人民謀福利啊,其實呢,他最大的野心就是拯救世界——”
倪安之的話讓“猴子”都笑了。
倪安之瞥了他一眼:“You‘re_too_simple,too_naive!拯救世界可是大活計,這件事能夠滿足大部分男人的雄心壯誌,什麼名利女人,都及不上被同鄉甚至一國的人信賴來得爽啊,別以為人民特別想要自由權利什麼的,其實他們就像最賤的女人,隻要你給他安全感,怎麼虐他都行。”
“猴子”拍腿大笑。
倪安之見三觀得售,心下得意洋洋,臉上卻一派理所應當:“不過,履霜長老的野心可不止這一點,他不僅想做舊時代的終結者,還想做新時代的開創者。”
倪安之看了一眼“猴子”,他這句話說完,對方似有聳然動容之處,莫非正好說中他心事?與君心有戚戚焉?
“一個時代的結束總是伴隨著鐵與血,從戰爭中走出來的人基本上都算不得健全人類了,不是身體上的,是這裏——”倪安之指了指自己的頭,“戰爭可以給一代人留下無法磨滅的心靈創傷,所以戰後的一段時間裏,他們什麼都不信,什麼都不愛,隨時都在期待下一場戰爭的來臨,有句話說的好,和平時戰爭之間狹窄的走廊。”
“猴子”:“你還是說說履霜的野心吧。”
倪安之一笑:“著急了?有些話不得說在前頭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履霜長老既然知道戰爭就是要不擇手段,他卻放不開手去做,他要保留在南北武林中的聲威,隻有兩條途徑,一,煽動群眾對摩羅部的恨意;二,指派心腹手下替他去做沒下限的事兒,自己坐享其成,畢竟搞大方針政策的人總是不會出錯的,至於理論怎麼實踐的,和他履霜長老無關,所以,履霜長老找到了鳳凰主來做他的先鋒隊長。”
倪安之這些亂七八糟的理論都是從曆史人物傳記上看來的,糊弄一般人沒什麼難度,不過“猴子”似乎有點較真:“履霜最後不是死了嗎,為了保護太白殿。”
倪安之一愣,他說得興起,倒把結局給忘了,隻好幹笑兩聲:“你了解得倒挺多,我這不就是說個故事玩麼。”說著,也暗暗懷疑“猴子”是不是江湖人士,要麼就也是搞盜墓事業的?也是?呸,他倪安之行得正坐得端,才不做那違法營生。
“呃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倪安之,人字旁的倪,安之若素的安之。”
“猴子”抬起滿是胡須的臉,朦朦朧朧說:“殷十二。”
倪安之笑:“這年頭還有用數字做名字的,挺個性啊。”
殷十二仍然死揪著前一個話題不放:“你繼續講啊。”
倪安之無奈:“我給你講講我的怎麼進來的吧。”
殷十二抓抓頭發,抖出一陣灰塵,倪安之趕緊往旁邊挪挪,殷十二斟酌完畢,有點遺憾地說:“那你說說你怎麼進來的吧。”
倪安之疲憊地說:“好,我說完這個倒黴故事,就要上床睡覺了……”
倪安之從徐翎去首都大學找他說起,說到北隅浪回杜家,杜家的考試,自己兩次勇鬥流氓,最後因為徐翎的玉劍被牽連進看守所,他一陣煩躁:“你說我倒黴不?”
當然,全部故事裏的人物和地點都是化名,盡管倪安之認為他以後不會再和這位“室友”見麵了,不過介於對方與江湖有所關聯,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倪安之聽到殷十二冷哼一聲,從毛茸茸的臉上傳出他沙啞的聲音:“小孩子把戲。”
“什麼?”
殷十二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半躺在床上:“這個故事沒勁。”
畢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好不容易有興致給別人講了,卻得到這麼個評價,倪安之有點生氣:“那我上去了。”
殷十二悠悠然:“那個叫北的家夥,他這麼算計你,不就是想著在比賽前把你淘汰掉,他太缺乏自信了,要是我,一定會千方百計為我心目中的對手鋪一條康莊大道,讓他平平安安到我麵前來跟我決鬥。”
殷十二這番話引起了倪安之的興趣,他覺得這個人不簡單,於是問:“你這麼光明磊落,怎麼混到這裏來了?”
殷十二打了個嗬欠:“這裏有房住,有車坐,有飯吃,為什麼不到這裏來?”
倪安之:“你的想法真的很奇怪哎。”
殷十二冷笑一聲:“嗬,是麼?”
倪安之被他的眼神攝住,不敢再說什麼,他轉身上床,身後傳來殷十二陰惻惻的聲音:“你不打算出去了麼?”
淩晨三點的街道上高懸著一排路燈,空蕩蕩的馬路橫在漆黑一片的商店之間。
倪安之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出來了,出來了——要像電視劇上那些從監獄裏刑滿釋放的黑幫大佬們一樣帶上墨鏡背西風黑旗斜矗嗎?
看守所對大多數人來說有難以逾越的高牆,對殷十二來說卻是來去自如的平地。
殷十二始終保持自助遊的狀態,不緊不慢,各種門禁對他來說都是廢物,倪安之跟著他走進一家商店,漆黑角落裏,隱約能看到一個個光溜溜的人形模特,有點嚇人,倪安之不由自主向殷十二靠了靠。
殷十二駝著背,兩手抄兜,就這樣還比倪安之高處一大截。
殷十二走到一架穿衣鏡前,從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點了,悠悠抽了一口,火光明滅中,他隨便拿了一件衣服,披在“看守所套裝”外麵,大略掃了兩眼鏡子,似乎還挺滿意。
這是一件深紅色的西服,一點火光中顯得神秘而奢靡,很配殷十二的頹廢風,總體說來,他就像一個瘦長條的紅棗一樣彎在那裏。
殷十二乜斜一眼倪安之:“衣服換了。”
十分鍾後,兩人從服裝店裏出來,前麵是把西裝穿得像嬉皮士的殷十二,後麵跟著把運動服穿得像小學生的倪安之。
倪安之:“現在我們去哪兒?”
殷十二走出一段,才想起來後麵還有個人,他頭也不回:“解散吧。”
倪安之:“你要去哪兒?”
殷十二沒回答,倪安之追著他問了兩遍,他才懶洋洋地說:“回家。”
倪安之:“你家住在這附近嗎?要不我送你回去?”
殷十二嗤笑一聲,側過頭,倪安之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像狐狸一樣,細長細長,末梢向上挑起,他從眼角看人的時候,反而添了幾分淩厲,然而此刻他是笑著的:“西蜀鳳凰山,去麼。”
倪安之一愣,這人難道是耍他的嗎?西蜀鳳凰山?從魔都到那地方估摸著也得有一千公裏?
“喂,等等!”倪安之趕緊追上去,追過一個街角,殷十二不見了。
倪安之對著空空如也的街道,一時間大腦空白,他恢複思考能力之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越獄會不會加刑?”答案是很明顯的。
倪安之告訴自己,鎮定,一定要鎮定,這個最多隻能算殷十二脅迫他離開看守所,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誰能證明他不是殷十二的同夥呢?好吧,其實,也許,隻要等到第二天早晨大哥就會保釋他出去了。
倪安之十八年的人生從來都過得規規矩矩,他媽對他的教育總結起來就一句話:“槍打出頭鳥,咱們安安生生過普通人日子就好。”倪安之可以說恪守了母親大人的家訓,除了學習成績稍微靠前了一點,做人這方麵他一直很低調,很規矩,很體麵,混到今天這個份上實在是始料未及。
這個時間點沒有公交,至於便車……倪安之等了大約二十分鍾,隻看到一隻野貓嗖地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