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石淙趕開那些欺負人的問題少年。
     他沒有說謝謝，他的眼睛把所有話都說了，他們並肩走在山陰路上，良久良久，夏天的蟬噪融化了界限清晰的天空和山巒。
     他說：“我叫倪安之。”
     後來就順其自然變成了朋友，放學後一起散步回家，真正熟識了以後，杜石淙發現倪安之的想法不少，跳躍性很強，跟他聊天的時候，他總會唧唧咯咯說一大堆不相幹的事。
     杜石淙很享受這種完全的坦白，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留戀著倪安之單純的笑容，然而很快，宗家來信要求他回去。
     山村的4年疏忽即逝，杜石淙回到魔都。
     守護杜家才是他的終身目標，所以，他不會有任何留戀，不會有任何……
     直到半個月前，鳳儀堂前的大道上，他再次看到了小尾巴，小尾巴低著頭，笑著同徐翎說什麼，接送北隅的車飛快從他們身邊開過，他們並沒注意到他在車裏。
     徐翎憤慨地向車隊揮了揮拳頭，而小尾巴——也許不該再叫小尾巴，畢竟他已經獨立，不再需要誰的庇護——隻是望著鳳儀堂的方向，他的臉在夜色中一片模糊，杜石淙想不起那時候他是什麼表情，看到他的一瞬間，杜石淙心裏動了一下，好像一隻小蟲藏在那裏，突然咬破了酸澀的果皮。
     馮嚴：“杜學長？杜學長？”
     杜石淙發現他們已經走到研究所大門口，馮嚴搓著手，客氣地笑著：“杜學長，那我就送到這兒了，我看您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啊？”
     杜石淙告別了馮嚴，一個人沿著草坪中的小徑走向停車場，十月份的午後，陽光依然灼人，一切都袒露在傾盆而下的白光中，幹淨，明晰。
     杜石淙想，也許他這樣放著倪安之不見，不是什麼好辦法，他必須把這件事提上日程。
     “嘿，大杜！”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杜石淙很快在草坪盡頭看到了一個頎長的身影，那人穿著淺色的運動衣，脖子上搭著白毛巾，一頭柔軟的短發輕輕飄動。
     杜石淙：“小典啊，你幹什麼呢？”
     這人叫典心，是杜家西院扶助的學生之一，目前在魔都大學科學院電信所打工，他身體很差，前段時間忙工作病倒了，杜家給他專門搞了一個加護病房。杜石淙當時正在醫院腦外科觀摩學習，兩人就認識了。
     典心長相出眾，與北隅浪的漂亮不同，典心給人的感覺是舒服。
     “運動，一起麼？”典心笑笑。
     “不了，我還有事，”杜石淙打量他，“這個時間運動容易中暑，你不是才從病床上下來嗎？至於這麼折騰自己？”
     典心歎了口氣：“還不是院裏把我當畜生使，一天對著屏幕十幾個小時，我本來沒近視，現在也有點眼花。”
     杜石淙知道典心最近在弄一個大項目，頻頻進出電信所的國家重點實驗室，那裏麵放著三台大型機，不是一般人碰得到的。
     杜石淙：“你還是應該注意休息。”
     典心見杜石淙心不在焉，知道他忙得很，便擺擺手：“你走吧，我不耽誤你的事兒。”
     杜石淙拍拍他的肩膀：“改天請你吃飯。”
     目送杜石淙上了車，典心繼續跑步。
     晚上，典心給杜石淙打了個電話，倆人約在魔都大學正門對麵的西餐廳，靠窗，可以看到這條繁華街道流淌的車燈。
     這個位置是典心約的，距離所有桌子都比較遠，是個僻靜好說話的地方。
     典心的手指很細，蒼白，他端起紫紅色的飲料時，顯得優雅得體，隻是他那雙眼睛裏流露出太多情愫，破壞了整個人柔弱的美感：“大杜，你不想知道我在電信所都做什麼研究麼？”
     “我知道那是機密。”杜石淙微笑。
     典心有些失落，但很快恢複了愉悅的神色，他說：“我以前是做黑客的，參加過一次對某國政府網站的攻擊，差點被抓住。”
     杜石淙慢條斯理地攪著咖啡，銀質的小勺不時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典心十指交叉，撐住下頜，他專注地看著杜石淙的動作：“大杜，為什麼你好像對我一點都不感興趣似的？”
     杜石淙一笑，抬眼：“我們是朋友。”
     典心疑惑：“所以呢？”
     杜石淙：“所以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典心若有所思，停了一會兒，又說：“可是……朋友不就是該互相麻煩嗎？這樣那個叫‘羈絆’的東西才會變得更深啊？要不然和陌生人有什麼區別？”
     杜石淙笑：“你說得也有道理。”
     典心高興地舉起玻璃杯，與杜石淙碰杯：“祝你成功當上杜家的MASTER~”
     典心裝出一副神秘兮兮地樣子，湊到杜石淙麵前：“告訴你個秘密哦，這次實踐考試的主程序樹是我一手包辦的。”
     杜石淙這回終於認真看典心了，他皺眉：“實踐考試？”
     典心點頭：“就是你所知道的那個。”
     杜石淙笑了：“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想讓我賄賂你嗎？”
     典心翹起嘴角：“你說呢？”
     杜石淙正要說話，手機響了。
     典心趁機拿過咖啡杯，轉過半圈，嚐了一口，兩條秀氣的眉毛立刻絞住：“呸，好苦。”
     杜石淙無奈地看著他，接起電話。
     ……
     “什麼？又進去了？”
     “噢，小魏啊，你幫忙給保釋出來吧，是嗎？這回是首都來的人……？哦哦，你先問問怎麼回事，我這兒有個很重要的會，走不開。”
     典心無聊地撥弄著小銀勺，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