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攬住不住顫抖的我：“綺羅，對不起！”
    那麼久來，我終於等到那一聲對不起，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我融入這裏已是一個不爭事實，再多的對不起也換回不了我的清白。
    但我沒有與她爭辯，聽著她忽而又道：“綺羅，菊姨已經錯了，卻不能再看著你一錯再錯，你現在……我們的生命微薄，有時候根本承受不住那些顯貴，所以不如放開……”
    她話意說得含糊，卻又確定我能明白，我掙紮著離開她的懷抱，拚命去搖頭，我不想相信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可她還是執拗地要去說：“菊姨何嚐沒有年輕過，當年亦是有名的四大清倌之一，那些擺在我石榴裙下的達官顯貴你知道又有多少？那時候，我跟你們一樣天真，錯把那些甜言蜜語當真，可最後……現實太過殘忍，但我們又不得不麵對！”
    她說的一切我何嚐不知道，但在她的麵前，我依舊做出不去相信的模樣，隻是往聽音小築而去。
    但她世事精明，早將一切看透，或許我之後所做的一切皆已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我站立在門口，卻久久不敢去打開那扇普通的木門，腦中搖闕的笑在不斷的放大，她緩緩閉上雙眼往前一躍……我不敢再去想，卻耳畔偏偏又響起了菊姨的話語聲“她不死，死的就是整個謝菊樓！”
    那麼我與鍾洛坤呢？若被靖寧郡主知道他藏匿在謝菊樓，這裏又會有怎樣的結果？我不敢去想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承受住他對我的那份愛憐，腦中混亂，有如漿糊攪和在了一起。在雙手抱住腦袋的時候，胳膊肘碰上了門，輕輕一聲響，片刻之間，屋門便被打開，鍾洛坤的麵龐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放下了手，錯愕地瞧他，他卻將我緊緊擁入懷中：“綺羅，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我以為你拋棄我了，綺羅，你知道這短短的半日，我有多麼想你嗎？”
    他話語激動，可他不知道，他話中情誼越深，我的心就越害怕。就如菊姨所說，我們的生命微薄，有時候根本承受不住那些顯貴，不如……放開！
    我用力掰開他，生氣道：“為什麼出來開門，為什麼不讓扶雅出來，若門口的不是我，是旁人怎麼辦！”
    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慌忙將門關上來逗我高興：“嗯嗯嗯，是我錯了呢，下次不敢了！”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我尋找一切可以發火的理由，盡力將心中的那股情誼壓抑下來。
    他渾然沒有發覺我的不對勁，依舊拉過我的手，帶著討好的表情道：“嗯嗯嗯，沒有下次，再沒有下次了，綺羅，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卻一把甩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神色終於改變，努力陰沉著臉而道：“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你……回去吧！”
    “綺羅，你說什麼？”他一驚，轉過身半蹲，與坐在凳上的我齊平，努力追尋我的目光。
    我一下站起來逃避過他：“我說你可以走了，離開這裏，你知不知道，你在這裏，我很不方便，我就如做賊一樣，什麼事都得小心翼翼，就連姐妹來這坐坐，我也得攆著人家離開！”
    話說到這裏，我忽而想到了映眉，如果今日我們從不曾出去，那麼……我的心一酸，話也說得更急：“鍾洛坤，你心裏麵有的隻是蘇清寧，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了，你走吧，我是不會跟你離開的！”
    “不，可你之前明明……”他慌張間話語都顯得間斷了。
    “我明明如何？我答應你了麼？我從來沒有答應你，不是麼？我之前願意做個替身，隻是因為你身份顯赫，可以給我所需要的榮華富貴，可是現在你說，你要帶著我浪跡天涯，你願意，可我不願意，我受不了那份苦，遭不了那份罪，你明不明白！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隻是利用你！現在你的利用價值沒有了，我當然不想留你這樣一個沒用的人在這裏！”我知道不將話說絕，他不會將我放開，所以我說得肆無忌憚，說得痛心疾首，可還是將那些違心之話說得明明白白！
    “不！”可他依舊不願相信，“若你為了利用我，之前就會趕我走了，為什麼還要等到現在，發生什麼事了麼？你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好麼？”
    我看得出他話語誠懇，可是有些事，不是我們有心，就能解決，就如搖闕……她是自盡，可何嚐不是我害死了她，又何嚐不是鍾洛坤害死了她？當愛意滋生的時候消滅幹淨應該比愛情深種了以後拔出幹淨要容易吧！
    鍾洛坤，我跟隨你逃離，那麼謝菊樓呢？你以為我們逃得掉，可萬一失敗呢？我不敢用整個謝菊樓去做一個賭注，事情敗露，或許你除卻一頓指責什麼事都沒有，而我……我不敢去冒這樣一個險。
    “鍾洛坤，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明白呢？”我知道自己躲避不了，幹脆直視他的目光，去問他，用我的氣魄打壓過他。
    我知道自己這麼多很殘忍，可誰能告訴我，除卻這樣做，我還能如何。
    “你說，你從沒愛過我？”他不敢置信，搖著頭，傷痛從他的五官任何一個部位皆流露了出來。
    “沒有，我沒愛過你，我愛的隻是你的錢，隻是你的權力！”我再一次重複而道，隻是說出這些言語的時候，我莫名地竟然想到了懷青山，想著他逼迫著硬要說我愛慕虛榮貪圖富貴之時，我的生氣模樣……到了今日，竟是我自己承認了，卻是可笑。
    “不，你是愛我的，綺羅，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充滿著愛意，那是矯揉造作做不出來的！”他兀自搖著頭，還在努力爭辯著什麼。
    但心中決定已下，我便再不會改變，我對著他誇張地笑，帶過張揚而出的鄙夷：“你以為那些愛是對你麼？是，我行動中包含過愛意，隻是因為我愛上了別人，我心中歡快，所以對你也不由自主流露而出，那樣讓你誤會的話，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沒關係，現在我們不是都說清楚了麼？”
    他帶著不敢置信的目光，但終於沒有再逼問我什麼，轉身之間，奪門而出，蓄藏已久的淚水終於在他離去那一刻，全然落下：鍾洛坤，若你隻是有錢，那便是罷了，可你家有的權勢，是我招惹不起的，你父親的一聲命令，就能讓整個謝菊樓血流成河，你明不明白？你與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從開始就不該有交集！
    他走了，我應該渾身輕鬆了，可是為什麼我的心依舊那樣沉重。
    我呆呆坐著，默默流淚，扶雅知我心思，什麼也沒做，隻是靜靜看著如此的我，我這般模樣，應該極是落魄的吧！但在自己的屋子，我隨心所欲，不想再假裝什麼。
    但其實，我傷心我難過，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許是因為說出那些狠話逼走了鍾洛坤，但更也許，我是為搖闕，我是為映眉，借了一個契機，落下那些早就該落下的眼淚。
    突然想到方才，他帶著那樣的傷痛問我，這麼久以來，我是否愛過他。喧囂的心沉寂而下，我努力努力地去想……卻不知道，究竟怎樣，才能算作是愛。我想，若沒有那麼多的牽絆，我是願意跟隨著他浪跡天涯的，可那便是愛了麼？為何看著他，更多的時候，我想到的是蘇清寧，更多的是微微心疼。
    其實有些事，已成結局，再去追究原因，又有什麼用呢？
    當眼淚幹涸的一瞬間，我便是想通了，趴在床榻睡得昏昏沉沉，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夢，明知身處夢境，可偏生卻又醒不了。日間種種仿佛回放，我看見陌生男子拉著映眉去見丞相，可任我怎樣努力也阻止不了映眉的腳步；我看見搖闕重新站立於高高的樓閣之上，任我怎樣呼喚依舊翩然耳墜；我又看見鍾洛坤的笑臉，可他笑著笑著，卻成了懷青山憤怒的臉眸，我一驚，終於是醒了！
    竟是睡了許久，不多會，又一夜的歌舞升平將會在前樓上演，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今個竟是十五，是我的獻藝日。
    不多會，菊姨就遣了人來催促我，一切都是熟門熟路了，我很快穩下心神，帶著扶雅去前樓，到了廳堂，下意識地瞧了眼那些賓客，竟是有他，還有他。
    懷青山在，而鍾洛坤，換了身華貴衣衫，器宇軒昂間，亦是到來了。
    我不去管他們，隻顧自個將曲子彈奏好，可曲終，又到了見客的時間。
    鍾洛坤早就準備好一般，一躍而上，拉住我的手腕，什麼也沒說，但眼神之間流露出的企盼，卻讓我看得切切實實。
    “懷公子稍安勿躁，綺羅姑娘還沒同意呢！”菊姨慌忙上前幫我打著圓場。
    可他並沒有鬆開我的手，提高了聲音，帶著逼迫般而道：“說，今晚你要見誰？說出來！”
    我將全部力氣擁在甩開他的手，根本顧不得回答他的話，沒想到他的手因此越抓越緊，隻覺得腕上生疼。
    底下的議論之聲傳來，卻有人識得鍾洛坤少將的身份，便隻是瞧好戲一般瞧著獻藝台上的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出來，替我抵擋一下。
    萬般無奈之下，我的眼睛瞥見了角落中喝得醉醺醺的懷青山，我定了定心神，放棄了掙紮，於他道：“你為何還是不願放過我？我說過了，我不愛你，就算今日我見客見了你又如何，我說了，我愛上了別人！”
    如我所想，他更添憤怒，聲音更是提高了幾個分貝：“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