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離開，不知要如何麵對他。
    他急急上前，拉住我的手腕，急切要得一個答案的模樣。
    我掙脫不得，但卻揚手輕笑：“你想我說會？還是希望蘇清寧說會？”
    他的手在那一刻鬆開，發愣的模樣，我立即婉言：“若綺羅與公子有緣，鍾公子又有何懼怕；若是無緣，便是強求，也是個不得！”
    他順應我的話，點點頭：“綺羅，我想……我們定有緣！”
    是啊，我與蘇清寧的相似，就是一段緣，隻是那緣分，是妙是孽，誰也無從預料。
    近了天明，該有人來引領他離去，今個卻是菊姨親自而來。
    當鍾洛坤將大把銀票送上，囑咐讓菊姨好好照顧我時，她沒有了平素見錢眼開的諂媚模樣，竟是怔怔瞧了鍾洛坤許久，也不接銀票，在我詫異的目光說道：“你是鍾將軍家的公子？”
    “菊姨識得家父？”鍾洛坤亦一副不解，問道。
    菊姨別開了目光，笑了，道：“我不過青樓的一個女子，怎識得大名鼎鼎的鍾將軍，隻是聽過其英明罷了！”
    菊姨恢複了尋常模樣，受過鍾洛坤始終遞在那的銀票，一副貪婪模樣：“鍾公子下回再來捧場！”
    鍾洛坤什麼也沒說，隻是應了那句話朝著我的方向瞧了一眼，竟讓我有了生死離別之感，我知道他此去不會如菊姨所言改明又來捧場，他此去……
    “鍾公子……”我知道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便沒了機會所說，所以在他詫異回頭之後，極是鄭重而道，“保重！”
    他笑了，笑得很甜很俊逸。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徹底展露出心扉的笑意，由心底生成出眷戀，那一句“我會等你”幾乎脫口而出。
    隻是我明白，滄海桑田，誰也不能許諾過誰的未來……
    就如我所料的一樣，那夜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而謝菊樓恢複了以往的熱鬧，日日複夜夜，每晚都有些許的小插曲，卻又因見多了便得了個尋常。
    七月末的時候，我們的舞功也練得差不多了，於是趁著一夜月色好，蘭姨越我們四人去湖心的亭中集合。
    隻是當時蘭姨邀約，我卻是滿心詫異，隻想著蘭姨約我們至此為何。
    我去的時候，蘭姨早就站在亭中等我們，但不發一言，便是我們齊聚也始終靜默，直至遠遠，菊姨一臉疲憊而至，方露出一絲笑容，往前迎上。
    “今個樓中生意好，好不容易抽了身！”菊姨便匆匆趕來，邊是解釋道。
    蘭姨難得溫柔：“早晚你還是來了！”
    “能不來麼……”菊姨一聲長歎，悠遠了思緒，“都快二十年了……我們也都老了！”
    “是啊，老了，眼瞧著新人換了一撥撥，卻是那些記憶一直沉在這，不曾打開！”蘭姨接著說道。
    “不是怕你瞧見了傷心麼？誰料得這回你竟是肯了！”菊姨瞧了蘭姨一眼，緩緩道。
    蘭姨拂過那石桌，悵然：“一輩子也不開啟這個石桌又能怎樣？事情早晚都已經發生了，有些事，就是一輩子也忘不掉，有時候隻是我們自欺欺人而已！”
    “阿蘭，既是不開心，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那麼你呢？那些事你難道就忘了？”
    她們說著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話，微微眯眼，一起去觸碰過往歲月。
    “蘭姨，你邀我們來，究竟什麼事呢？”還是來此時間最短的想容最耐不住，先問出口。
    兩個人幾乎在同時止住了那樣含有深意的談話，相視苦澀一笑，齊力去挪動那亭中石桌。
    “轟隆隆——轟隆隆——”我的疑惑在轉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著那石桌轉動，湖水洶湧，湖心之中一下長出許多的石刻荷花。
    那一朵一朵的荷葉與荷花，形貌靈動，若非那石刻的灰色，幾乎能以假亂真。每一片荷葉間隔不過半丈，撐得池子滿滿當當。
    我不由自主地捂過自己的嘴巴，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便是連冷了心思的搖闕，眼神間也微微閃過了詫異。
    “過了那麼多年，這機關卻還靈活得很呢！”菊姨瞧著滿池石荷，由衷歎道。
    “這機關依舊，人卻是不同了！”隻是蘭姨依舊說著那樣惆悵話語。
    菊姨故意要打散蘭姨的那樣愁緒，忙道：“別說過去了，阿蘭你教她們幾個練練這雲仙舞！”
    蘭姨回神一笑，抬眼瞧了天色，道：“跳那樣的舞，須得配上真真的月色，那才是個妙！”
    “這些日子，樓裏的生意緩了回來，要不，咱們樓這舞，就排在中秋來跳，那圓月如盤，定是極美的，如何？”菊姨帶著商量般去問蘭姨。
    蘭姨自是應下，換了思緒來招呼我們道：“這雲仙舞，取得就是仙字！都說瑤池碧荷，所以這舞就要在這荷葉荷花上跳！”
    因有了之前的經驗，並沒有人提出異議。靜待蘭姨緩了口勁，安排道：“綺羅為中，待在這圓桌之上作舞，再跳上石凳入湖心蓮葉，踏葉至花；搖闕，映眉，想容三人為伴，三側作陪，再踏蓮葉入湖心與綺羅彙聚那花盞之間，以花心收束作尾！”
    我們聽罷，齊齊點頭。而我，也知道蘭姨當初教授多麼誠心實意，那一個個葉片，都不過凳麵大小，隻要我一個踩空，皆是落水失命的結果。
    這時，菊姨又厲聲道：“從今個起，你們便要在這石花上麵作舞，再不若從前，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有了閃失，去的是你們自己的小命！”
    隨後，語調化得溫柔，拍過蘭姨的手，輕輕道：“這裏就勞煩你了……過去的事，就讓她過去吧！”
    蘭姨沒有任何應允與反駁，隻是複拍拍菊姨的手，瞧著她離開。
    月色融融，我站在石桌之上，早便沒有了之前的害怕，鎮定了心思，隨著蘭姨的節拍，柔軟過身軀，翩然起舞，再猛往前一踏，雙足點過石凳，再一躍，穩穩落在亭欄之外的荷葉之上，輕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