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明月自不是天上那一輪，更不會惜景流年。我微微沉吟了下，便是明白，便忙道：“菊姨放心！”
    她給予我讚許的目光，再不做阻攔。
    可我回身再看鍾公子，卻帶了平常神色，借了青樓女子特有的迎合奉承，真假摻半道：“鍾公子怎麼許久沒來捧場啊？”
    他沒說話，隻是低頭跟隨著我向前，一直到聽音小築的門口，那些撥來特意伺候的丫鬟在此打住了腳步離去，我躬身，親自推開屋門，謙和有禮，道：“鍾公子，請！”
    他就在那個當，一下抓住我的手，急急道：“跟我走吧，離開這裏，好不好，好不好？”
    心一怔，就此被她拉著手忘記了掙脫，卻在下一刻觸碰到他灼熱的目光，他眼中滿滿全是對於我的期望，那樣迫切地等待過我的回答。
    隻是我不敢去確定，他眼中的人，究竟是我，還是那個蘇清寧。
    我微微用力，巧妙地掙脫開他的手，避開他的目光道：“公子要為綺羅贖身，綺羅自是高興的！隻是有什麼話都進屋子再說吧！屋外冷！”
    說過，頭也不回地一頭紮入那小小的房間，仿佛是要逃離，又仿佛是在自投羅網。
    他自是跟隨，屋中伺候的唯有扶雅一人，但她什麼也聽不見，所以我也不避諱，說得直截了當：“鍾公子，你確定要為綺羅贖身麼？”
    “是！”他立刻說得斬釘截鐵。
    我微微一笑，走到那迎接賓客的梨木圓桌旁，斟了杯酒遞予他，裝作波瀾不驚的樣子，可思緒早已翩躚而開。
    我該知道，他要為我贖身，隻是讓我成為另一個女子的替身，可那又如何，他能助我離開，逃離這個噩夢纏身的地方不就行了麼？但為何，心裏感覺偏偏又是那樣別扭。
    “綺羅……”他許是見我思緒太多出了神，輕聲喚我。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他：“鍾公子，你贖我是否隻是因為我像那個清寧姑娘？”
    他麵龐之上本就稀薄的笑容在我問出口的刹那消失殆盡，我有些後悔，慌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補救，隻是急急道：“若公子不想說就罷了！”
    可是沒想到，他搖搖頭，卻還是說予我聽：“是！”
    那一個“是”說出口，我有些後悔自己所問，若不問，我還可以猜測去幻想去自己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可現在，他說得明明白白，一字便打碎我所有的夢。
    “可是……可是為何現在才來贖我？還有上次，為何不願意，現在卻又來了……我……我不想……”我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平和不失禮儀，不想在他的麵前顯得我慌亂心傷。可事與願違，我張口，說出的話語無倫次，我竟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話語。
    “對不起，綺羅！”他一下拉住我不知要擺放在何處的手，那寬厚的手掌包括住我的手，傳遞過他的溫度，暖暖之間令人留戀，說的卻是要讓人心傷的話，“我知道你不是她，我本以為我能忘記你，將你們分辨清楚……隻是過了那麼久，我才發現，我忘不了她也忘不了你！”
    我垂眉，才發覺有眼淚滴落，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已經許久不曾落淚，可不曾想，聽過那些溫婉話語，眼淚還會控製不住落下。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扶雅走來，怒目瞪過鍾公子，拍拍我的肩，我仰起頭，看那一輪明月從雲層之後慢慢漂浮而出，皎潔、明亮。
    我開始微笑，去撇開鍾公子與扶雅說話：“沒事，我這是高興呢！你聽見沒有，有人要贖我出去呢！”
    扶雅眨著眼看我，一臉不解。
    但我沒有重新解釋的力氣與勇氣，隻是速速抹幹臉頰的淚，對鍾洛坤說：“鍾公子上座，讓綺羅給你撫琴一曲吧！”
    他或許也覺得對我有愧吧，什麼反駁的話也沒有，順從地坐到桌前，我回身，去幕紗之後，撥弦，細細彈。
    那樂聲漸漸撫平我內心傷痛，其實菊姨早在明月死去時就跟我說過，男人是靠不住的，愛情隻是一場鏡花水月……我能長得像他的心上人是我之所幸……替代又如何，那個蘇清寧，早便不是已經死了？
    我一曲接著一曲彈，他便一曲接著一曲聽，兩個人都默默無言，想著各自的心事。
    可突然之間，可顰匆匆而來，連門都不及敲直接推開便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外麵來了個公子，大嚷大叫，點明要見鍾公子和你呢？”
    鍾洛坤聞言，臉色一下變了，伸手一下攔住往前而去的我，匆匆道：“你待在這就好，我去瞧瞧！”
    看著他慌忙往前的樣子，我不由皺了皺眉頭，這時他突然轉身道：“綺羅，若我沒有了錢，沒有了顯貴的身份，你願不願意與我浪跡天涯？”
    我被他的問題弄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他卻不及等我思考，便又道：“算了……就算是你肯，怕……怕我們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說罷，轉身，這一次，真正離開。
    他那古怪的言語加上可顰慌亂的樣子，讓我思慮再三後，還是尾隨了出去。
    但我偷偷躲在了樓梯之後，並沒有現身，隻是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一個俊俏的少年，皮膚白皙，帶出一股柔弱，但姿態卻是豪放，一手叉腰間一隻腳踏在圓凳之上……隻是在瞧見鍾洛坤之後收斂了方才所有的囂張，竟有些像無措的小孩。
    “瑤兒，你又何苦……”鍾洛坤皺了皺眉，隻說了半截話語。
    那少年上前就拉住了他的手，急切道：“鍾哥哥，你告訴我，我哥哥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鍾洛坤依舊耐過性子，好言相勸：“瑤兒，有什麼話咱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那麼就是說，他們說的真的是真的？”那少年一下鬆開拉住鍾洛坤的手，跌撞退後，帶過不敢置信的神情，“也就是說，你寧願去領兵打仗，也不願和我……”
    剩下的話，那少年也沒說完整，隻用兩滴眼淚闡述、結束！然後，在所有人麵前怒吼：“綺羅，誰是綺羅！”
    我聽到她的喊聲不由一驚，不知自己究竟要不要出去時候，卻是見她看見搖闕冷傲地走過，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狠狠而道：“說，你是不是綺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