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曾出去，竟是有些陌生，四周的熱鬧與這幾日謝菊樓的清冷相互映照，竟有了幾分不習慣，扭捏了起來。
    “綺羅，你瞧那有賣胭脂的！咱們去瞧瞧！”搖闕的眼不住轉溜，一會瞅著那邊的簪子好，一會又是瞧著那的泥人捏得妙，笑意連成了片，像一個孩童，高興溢於言表。
    推推嚷嚷間，她眼前又是一亮，在我身旁道：“瞧，那有人成親，咱們去瞧瞧吧！”
    也不及我答應，便拉著我匆匆忙忙擠了過去。
    雖說是小門小戶的婚禮，排場並不大，但嗩呐鞭炮也是一應俱全，與周遭瞧熱鬧發出的陣陣歡聲應和，那股子喜慶便鋪層開，連我也不由輕笑。
    “外頭果真是熱鬧呢！”我無意而說。
    可奇怪的是，搖闕並沒有答應我，按著她的性子，卻屬難得，我不由扭頭去瞧她，方才的笑意全然消散，她的目光始終凝聚在那迎親隊伍身上，專注得叫人害怕。
    “搖闕？咱們去別處瞧瞧吧！”我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
    可她依舊不曾理睬我，一種不好的預感直衝我的心頭，我什麼也不曾多想，直接挽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向人群外拉：“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她下意識地使了勁道，我便再拉扯不動她了。猛然間，她手向後一甩，我連連後退依舊踉蹌，好不容易站定，卻是瞧見她已經衝了上去，我嚇了大跳，再不顧任何拚命去喊搖闕的名字，隻見那新郎騎的馬受了驚嚇，嘶鳴而喚，幸而那男子騎術尚精，拚了命地拉緊了韁繩，馬蹄高高站起，最後在搖闕身前不過一丈的距離停了下來。
    我嚇壞了，待馬一個停穩，便上前，使勁拽搖闕，邊向那男子賠不是。
    可搖闕依舊將我推開，我心中亦是不滿，扭頭間卻是看見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眶緩緩落下，不由一呆，知道其中定是有蹊蹺，自個閉上了嘴，隻是伴在她的身側，靜默不語。
    周遭人指點的聲音陸陸續續地傳來，可搖闕依舊就那樣執拗而站，伸手相攔，卻是一句話不言。
    “凝冰，我……”那男子卻是翻身下馬，站在搖闕身側，似乎要解釋什麼，可話出口，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們之間，果真是有糾葛，我甚至能隱隱約約猜測出他們之間的些許故事。
    隻是我以為依著搖闕個性，定會問個前因後果，弄個明明白白，但我卻是錯了，那靜默很久，搖闕隻是微微仰頭，想讓剩餘眼淚倒流般而問：“是誰？”
    “啊？”那男子許是不知搖闕的意思，我卻是猜測而出，側目去看那一頂並不花哨卻紅得耀眼的花轎。
    繡球銀絲裝飾著拿頂花轎，它穩穩停在那，仿佛觸手可得，可又仿佛離我們遙遠得永遠都觸碰不到。
    “她是誰？”見男子不答，搖闕又去追問，隻是這回，有了些緊逼的味道。
    “她……”這回，那男子終於聽懂了話中意味，隻是支吾之間依舊不曾說出那女人究竟是何人。
    搖闕低垂的手已經攥成了拳，她的頭昂得越來越高，她在竭力隱忍著不讓自己爆發出來。
    就是這個時候，轎簾被揭開，新娘在喜婆的攙扶下緩緩而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都吸引了去，那新娘素手纖纖，款款挑起喜帕的一角，咬著唇，有些羞澀，麵容卻是明豔，眼神清澈似那流水，竟與搖闕有過幾分相像。
    搖闕緊握的手就在那一刻鬆開，那隱忍的淚水落得肆無忌憚。
    她轉身，離去的模樣，可就是躊躇不過兩步，她一下回頭，風一般的速度搶過新郎胸前佩戴的紅綢花，揚灑成帶，一個轉身，竟是勒住了男子咽喉。
    “姐姐，你放開阿成，姐姐，你放開她，求求你……”那新娘見如此，一下跑來，便是那蓋頭整個掉落也不在乎，往前一撲，整個身子便全然匍匐在了地上，她雙手往上伸著，仿佛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我離得近，瞧得清楚，搖闕所有的力氣全在自己的手上，她根本不曾想過要勒死那個男子，她隻是恨意無處發泄，便是那喚做阿成的男子，亦是沒有掙紮，隻是閉了雙眼，安靜等待。
    可我依舊是吃驚，吃驚於那女子的呼喚聲，她叫搖闕姐姐……我忽而記得搖闕曾經說於我聽的往事……她替她入了青樓，最後卻是換來這樣一個結局。
    換做是我……換做是我……我不敢去想象。
    搖闕的手鬆開，那紅綢一下滑落，流水一般的潤，那半截紅豔就那樣揚灑在凝固的風中。
    “阿成哥，你沒事吧！”她妹妹便是那樣，半爬半走地往前，滿臉焦急，一身狼狽早沒了方才的模樣。
    他們相互依偎而去，眷戀情深的模樣，卻應對過如此站立的搖闕，顯得那樣諷刺。
    “爹爹……娘親……同意的？”搖闕再問出的時候，哆嗦得話音都已是變了。
    兩人齊齊低頭，一個停頓間，她妹妹忽而重新抖擻起精神，仿佛再不顧一切道：“姐姐，我知道你的苦，我也知道你為我們付出了許多，可是你要明白，那樣的地方，你還出得來麼？你難道就想讓阿成哥等你一輩子，想讓他打一輩子光棍？你忍心麼？你口口聲聲說愛他，那麼你就放手吧！”
    “你可知……你可知我出……出不來？”她妹妹的話，或許是真實，所以搖闕的話越發顫抖得厲害。
    “姐姐，便是出來，阿成哥還能娶你麼？阿成哥願意，可是你想過別人會怎麼說嗎？流言蜚語也能砸死人的，姐姐，你們已經是不可能了！”她妹妹豁出去了，越說聲響越大，反倒是那阿成拉住搖闕妹妹，仿佛示意她不必再說。
    “你們……”千言萬語，最終搖闕說出口的隻是二字：“很好！”
    她再轉身，這一次，她走得決絕，再沒有回頭。而我，亦是隻有慌忙跟隨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