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過幾絲央求：“蘭姨，咱家姑娘還受著傷，身體虛弱著，若被關起來，誰來照顧？若落下什麼病根可怎麼是好！”
    而連素一手撐著床榻，也沒有一絲要起身的意思。
    蘭姨卻極是不耐煩地側過臉，說著話，卻不知是說與連素還是水灩相聽：“我不是菊姨，哪怕你的身價再高在我眼裏也是一樣的，該受罰時候便是受罰！”
    水灩欲再說什麼，連素卻已揭開被褥，小心翼翼挪著身子往床下走，搶先而道：“那麼還望蘭姨等連素更下衣！”
    蘭姨一言不發，卻算是默許，我挪開了目光，看窗外枝繁葉茂，交錯相伸，共譜出一派欣榮，耳畔聽著水灩她們主仆情深的話語，隻覺一切虛幻得不夠真實。
    我與連素各關一間屋子，卻也是相鄰，我環過膝蓋緊閉自己內心的時候，卻還是能清晰地聽到從隔壁不住傳來的咳嗽之聲。
    我聽著那咳嗽聲間隔得越來越短，那一聲又一聲，從耳膜傳入內心，讓我不得安穩。無奈隻有用手捂了耳朵，緊閉雙眼，假意什麼也不曾聽見。
    是我從來心善？便是這個時候，當事情過去，仇恨仿佛也漸漸淡然，我聽著她急促的咳嗽之聲仿佛又生出了幾分同情。
    可即便如此，我一言不發，隻是咬著牙關，努力讓自己去想那一盤有毒的糕點，去想象自己中毒後口吐黑血的場景……我捂著胸口不敢再想，卻是成功激起了自己的恨意。
    終於，又有人來了？隻聽腳步便知是呼啦啦一群，我心跳得厲害，不知她們此來究竟是為了定我罪還是給我公道。
    門打開，我伸手去阻擋刹那間泄露而進的日光，透過衣擺朦朧，我看見黑壓壓一群中有蘭姨，有搖闕，有映眉，有煙霞……卻是沒有菊姨與碧彥。
    適應了那樣的明媚，我放下手，依舊依禮向站在最前的蘭姨福了福身子。
    她笑了下，笑意卻是令人捉摸不透，但馬上，陰霾覆蓋上笑容，她轉身朗聲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家也該是知道了，今日便是為了還綺羅連素她們兩一個公平，所以才讓你們都來做個見證！”
    “好久沒熱鬧瞧了，這事委實瞧得有趣呢！”煙霞鳳眼描飛，巾帕一甩，半遮皓齒，順嘴便接了蘭姨的話。
    蘭姨聽罷，咳了幾下，聲音雖小，威嚴盡在，那些本來想隨聲附和而笑的姑娘登時收斂了神色，再不做聲。
    煙霞得了個無趣，卻也不敢頂撞蘭姨，隻好瞪圓了雙眼，再不發一言。
    “咳咳……看來煙霞你最近無聊得緊……怎麼，沒公子……咳咳……捧你的場了？”這時，人群之後傳來連素的聲音，眾人紛紛讓開了一條道，連素在水灩攙扶下，蒼白著臉色，邊咳嗽卻也不忘譏諷煙霞幾聲。
    我本以為煙霞敢怒不敢言，沒想到她這一次聽罷，本已是偃旗息鼓，可接著卻又抖擻起了精神道：“連素，你現在還神氣什麼，整個謝菊樓誰人不知道，你想下毒害死綺羅？真是看不出來啊！”
    “你……咳咳咳咳咳……”連素一下氣得說不出話來。
    “煙霞，事情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你又憑什麼枉下評論？”映眉掃了一眼眾人，見無人接口，不由歎了口氣，自個說了出來。
    煙霞素來欺軟怕硬，既是映眉開口，她自不敢再多言，隻是獨自在那嘟嚷，發泄心中不滿。
    “好了！”菊姨不在，自是蘭姨主持大局，隨即將兩件事的前因後果說了完整，未了，而問，“在那兩個時辰段裏，有誰注意過當時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麼？”
    靜默了一會，有人開口道：“昨個夜我瞧見綺羅姑娘鬼鬼祟祟在後院轉了半天，最後……最後去了連素姑娘的房間！”
    那是我在思忖，究竟要不要將碧彥換回，故而踱步良久。
    也算是證據，也算是不尋常，我不由啞然失笑。
    有人開了頭，便又有人接連道：“昨個夜，我瞧見水灩姑娘很久從蘭苑離開，極是生氣的模樣，當時我還奇怪，現在想來，卻也是有點蹊蹺的！”
    水灩與我算舊賬，生氣是自然，隻是這一層秘密，怕是沒幾個人知道，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揣測。
    又有人道：“今個早上，我早早便瞧見廚房開了火，我還料著哪個清倌姑娘要吃點心……沒想到，沒想到卻是用來害人的……”
    這話若屬實，那麼連素果真是部署已久。
    ……
    七嘴八舌下去，有些人說得與這事有幾分關係，也有人說的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內容，但蘭姨卻也一一聽過，並沒有打斷。
    而這些所謂“證據”中，有些有助於我，有些卻是助了連素。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正低頭沉思的搖闕身後的池央，卻是突然開口道：“今個早上，我去幫我家小姐買胭脂，卻是在一家藥材鋪前瞧見了碧彥，她步履匆忙，手上也沒藥材，有的隻是一個小瓷瓶……若沒猜錯，那便是放在團子中的毒藥！碧彥雖說是連素的丫鬟，可她心裏向著誰，相信大家都知道，所以……該是綺羅栽贓陷害！”
    所有證據中，就屬這條最為有價值，可矛頭卻直指向我。
    我耐住脾氣，死死盯住池央，想著那一次禮佛的陷害，再看著搖闕拉住她的手問她真假時她的連連點頭，我終於忍無可忍：“池央，為什麼你要再一次陷害我？”
    “我沒有！”大庭廣眾之下，她自是不肯承認。
    “沒有？那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的是真話，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這麼多不是為了栽贓陷害我？”我氣急，一咕嚕將心中所想全然問出。
    可搖闕偏袒過她的丫鬟道：“綺羅，我始終不相信你會是那樣的人！而且菊姨也說過，這裏發生的事太多，不是我一個人能管得過來的，所以今天，我始終讓自己做一個旁觀者，不出言偏袒你，也不偏袒連素。可是池央從進這謝菊樓便跟著我，而且今個早上我也確實讓她替我去買胭脂了，所以我信池央沒有說話！可如果那樣，真相便是……你為了陷害連素，不惜自己下毒……”
    我聽著她的話，看她的神情，仿佛果真對我痛心疾首了。
    周遭眾人也紛紛附和於她，我甚至看見連素嘴角的笑意了……隻是，我這才看清搖闕，她被人傳為俠骨丹心，可其實，也不過青樓間勾心鬥角一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