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鬧劇，極快會傳到菊姨的耳中，所以碧彥不敢多停留，隻是握住我的手，鄭重其事地告予我：“在這裏，你誰也不能信，你明白麼？”
    她總會在最為關鍵的時候給我最為關鍵的提醒，隻是不過短短幾個月，我早便不複當初的我，那樣的話語，早不若當初她對我的提點，便是她不說，我亦是深知。
    但我還是感激地微笑，目送她離去。她腳步緩緩，有些不舍，到了門口，她還是回轉了頭，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般：“搖闕姑娘近來與你走得卻是近，隻是這青樓之間的事……綺羅，我不希望你以後受到傷害！”
    可否算作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微微張了張嘴，想來拿一瞬而間的驚訝之色還是被她瞧了去。
    急急的腳步之聲就在此時顯明地傳來，碧彥不好再多留，終於趕著步伐走得急急匆匆。
    扶雅就在碧彥身影消失的時候，上前一步，牽住我的手，極其緊，仿佛要告訴我些什麼。我去看她麵色去揣測她的心意，可她的麵色卻是難得的凝重，仿佛烏雲重重，遮去了那往日日光明媚。這一次，我看不透她究竟是要告訴我些什麼。
    “聽說靈姝來這大鬧了場，怎麼回事？”菊姨人未進屋聲勢卻是先到。
    “沒什……”我方想打個圓場就那樣過了去，可轉眼又是想到碧彥鄭重其事的話語，我心一沉，後半截的話生生咽入了喉中，一個停頓，再順接而下，“她聲勢那麼大，倒是不像個丫鬟了！”
    誰知，菊姨聞此言，臉色一下陰沉下來，鼻息凝神，忽而目光一折，竟是問：“碧彥來過了？”
    我不知她為何做此問，但本能地竟是搖頭，隻一字：“沒！”
    她的眼神越來越帶出一股我讀不透的意味，我以為她會繼續問下去，緊張之間手不由攥緊，冷汗慢慢滲出。可等了許久，她竟然並未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說：“若你覺得靈姝不好，那便遣了下去！”
    “遣下去？是否便是……”我自己也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
    “是，你若是不留她，她便隻能做個尋常丫鬟……你該明白，那意味著什麼！”菊姨有意將話語聲調提高，暗示著我這番決定的重要。
    什麼時候，我的一句話能變得那樣重要。
    “綺羅，你考慮清楚！”便是在我猶豫不絕之時，菊姨一聲重重落在心頭，讓我做不出判斷。
    我什麼也不說，可臉上的慌亂盡顯，菊姨豈能看不透我內心所想：我不想靈姝那樣一個不可靠的人在身旁，可我又不想因為自己一句話毀了她的一生。
    “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吧！”她連事情的始末不曾問過一聲，隻仿佛賜予了我生殺之權，隨後，自己輕鬆地轉身，離去。
    那話語就如一個一個的石子，激蕩在我心懷漾起一層一層的波浪。
    “扶雅，我究竟該怎麼辦？”我問著扶雅，更是問著自己。
    月兒彎彎，透過雲層，透過樹蔭，透過許多阻隔，還是將那一層皎潔，輕輕鋪灑在我那間小小的屋舍之間。
    而我經曆了生死，經曆了炎涼，經曆了薄情，情感複複重重，再回不到從前。
    我輕輕鬆開了扶雅的手，獨自去往後院。
    雖已入夏，可夜間冷風吹到身上，依舊帶著一些冷意，我毫無目的沿著那一池湖水往前，不知不覺，竟是繞過了一圈，腳步停在了連素的聽音小築。
    “咚咚咚！”鼓起勇氣，我去叩門。
    開門的是水灩，瞥眼瞧了我一眼，冷冷退了下去，獨獨讓門敞開著，送出半壁朦朧。
    竟是沾了她主子的傲性，我感慨間，踏步上前。
    連素還如我第一次見她一樣，坐在幕簾之後的琴旁，隻是不曾撥弄，帶著心高氣傲的語調，攏發，複問：“怎麼那般有興致，來我這裏坐，隻怕我這地方狹小寒酸，容不起綺羅姑娘！”
    “連素姑娘謙虛了！”她不曾變，可我早褪去了當日青澀，亦沉穩回應道。
    她起身，素手輕撂，紗幕移開，她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打量，帶過幾分不屑，我直了直身子，迎上她的目光，她反倒移開，淺淡道：“有什麼事，直說吧！”
    或許她話語不錯，我們之間，有言直說才是最好的方式。我也不遮掩，便道：“把碧彥讓給我吧！”
    她眼角餘光掃來，我明其意，補說道：“將靈姝給你，碧彥讓給我吧！”
    她轉回了身子，一手扶住了桌子，脆生生笑了幾聲，止了，略略斜過，問我：“你是在求我麼？”
    我不說話，隻是低下頭，盡量讓自己看得低眉順眼。隻是僅僅那樣打動不了她，她難得抓了這次機會，豈會放過：“當初說得明白，分明是你輸了，你又用怎樣的條件換回碧彥？”
    “我求你！”我抿著嘴說出口。
    “你這是求我的態度？”她離我近了幾分，我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散發而出的淡淡香味，隻是那樣淡雅的清香也隨著她的氣勢張揚開，濃鬱去了幾分。
    今日此行，從一開始便不報任何希望。
    所以，我並未如她所願，隻是退後幾步：“若是連素姑娘不願，那便是罷了！”
    她或許不曾意料到我會是如此的反應吧！就那樣看著我離去，陷入沉默。隻不過幾步之間，我看見碧彥端著茶盤進屋，看到我的時候驚異了一下，隨即柔柔而笑，連素的聲音就在此時從我的身後傳來：“綺羅，隻要你今日求我，我便將碧彥讓給你！”
    我的眼停留在了碧彥身上，看見她目光之間的詫異。
    連素當著碧彥的麵如此說出，便是逼迫得我毫無退路。但若她話語屬實，或許也算是一幸，我由心淡淡笑了下，便是這麼背對於她，靜靜詢問：“那麼連素姑娘究竟要我如何求你呢？”
    接連卻是“啪”的一聲，她微笑道：“我的簪子掉了，你幫我撿起來吧！”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那枝絞了銀絲的雲鳳金簪，它靜靜躺在地上，等待著我折腰去拾。
    很容易的事，隻是瞥眼，連素的笑映襯過那燭火搖曳，凝視過雙目，仿佛整個心思凝聚在此，隻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