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春:青樓 第040章 綺羅,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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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樓通往後院的夜路,我已不知究竟走了多少次了,可便是這一次走來,心跳得格外厲害。
身側,是始終凜然的菊姨,和早就後悔不已的池央。
一路上,我已不知聽過多少遍池央的後悔,看著菊姨冷著臉逼迫下的踟躕。
她走走停停,苦苦哀求,一下一下將那個“鬼”的淒厲描述得淋漓盡致:“菊姨,我……我能不能不去了,那鬼太可怕了……頭發那樣散著,眼睛瞪得那樣大,伸出手抓住我,是要向我……向我索命啊……手裏全都是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但最後,她還是帶著我們來到了明月的居處,之前那把大鎖已無蹤影,而靈姝也不知蹤跡,門隨風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帶過風聲呼呼,果真如有厲鬼纏繞在此。
“鬼,在裏麵……”池央指著屋內,卻是再也不肯踏進一步。
而我,在走到這門前的那一刻,就有些愣住,裏麵是人明明是明月,可她為何害怕成如此還說遇著了厲鬼。
我的害怕仿佛就是在這時消失了,隻是伸出的手在遲遲猶豫間依舊不知是否要去打開。
“裏麵明明是明月姑娘,別再在這裏妖言惑眾!”我瞧得出,一路上菊姨皆是怒火衝天,隻是強忍著不發作讓池央說了如此之久,現下,她終於怒喝出來。
池央不敢再說話,不敢進去,也不敢離開,隻是那樣垂眉順眼,靜靜等待。
菊姨瞧了我依舊猶豫的模樣,也伸手要去推門,我終是一個心定,搶先使力,推開了門。
裏麵一片漆黑,根本什麼也瞧不見。
直至點了燈火,才看見那紗製的幕簾隨風翩翩,就飄渺在我眼前卻又是看不清透。那紗是水潤的玫瑰紅,平日燈火通透看去,就像奪了天邊的暮霞色,故也有了熏霞錦之名,隻是今日這熏霞錦,卻比往常紅得奪目耀眼了些許,竟是若血染就,透露出一股詭異。
莫說,真有鬼。
心中如此想過,可嘴上不敢多言。
瞥了眼菊姨,她目光定定,透過煙霞錦仿佛又看到了什麼,便是再不多動,就此凝望。
我循著她而看,睜大了眼,果真,那撩起的煙錦之後,那一灘鮮血忽隱忽現。
那害怕之感一下子鋪天蓋地地朝我湧來,壓得我透不過氣。隻是我害怕的不是見到鬼,我害怕的是見到那樣的明月。
我上前了一步,隻是一步,菊姨卻大喝一聲:“別動!”
我果真不動,卻是回轉了頭,她神情毫無變化,可我不信她什麼也不曾看見,什麼都不曾想到。
我微微一笑,卻仿佛帶了些輕蔑,再回轉,風靈相惜,那一下,竟是將整個煙錦整個翻卷而上,將裏麵的一切清楚展現。
明月半跪在那,一手撐著凳子,眼睜得巨大,滿臉的不甘,從嘴角往下,鮮血已是凝固,饒是如此,她就靜靜在此,竟不倒下。
紗幕又隨風緩緩而落,遮去我們眼前看到的一切,隻是燭火舞得更歡暢了些許,我便瞧見了明月的身影伴隨著衣衫輕揚,那淒涼孤傲之影卻不知若鬼還是更勝仙。
我觸手,那紗幕從我手中拂過再輕輕滑走,我的手掌之間便沾染了幾絲血星,我明白池央驚恐的原因了,隻是她也不曾說錯,她是見著鬼了,現在的明月,也便隻餘一絲魂魄了。
我覺得有些難受,可卻也僅僅是一些難受罷了!
而菊姨由始至終,再沒有跨前一步,良久,卻突然罵道:“真真是瘟神,便是死了,也要擾得我謝菊樓不得安生!”
我愣了愣,可她仿佛開了頭,罵得更是順暢了些:“究竟不知欠了你什麼,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姑娘,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供著,竟是這麼的死了,還是為男人,青樓妓女為男人死了,便是說出去也要教人笑話……”
我極是耐心地聽著菊姨開罵,沒有想過要去勸阻,也沒有想過要去跟隨,我隻是靜默,由著菊姨將心中的火氣發泄而開。
菊姨終是罵累了,仿佛有些憤怒地瞧了我一眼,可那眼神婉轉而去,了結般道:“綺羅,這事便不必張揚了,待會去叫幾個人埋了便是!”
我想忍下心中疑問,可還是開口問出口:“那明月究竟怎麼死的,菊姨你不去查……”
菊姨眼中帶出了輕蔑,卻反問我道:“你還是瞧不出來麼,為男人死的!”
的確,明月這一生,為了一個男人所累,怕是從流了孩子起,她身子便是弱得風吹易散,那重重重創擊來,便是一個普通人,也承受不住,更何況聽搖闕說,她的身子骨,向來是不好!
最後一句,卻是菊姨於我而道:“綺羅,你入了青樓,這一生便也是逃不出去了。哪怕日後有男人對你再好,對你再多的海誓山盟,可你要清楚,你隻是他們的一件玩物,膩了,便要丟棄了,所以,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的話,哪怕他說的時候多麼信誓旦旦!”
這些話,即便菊姨不說,即便明月不死,我也是該知道,所以我順從地點過頭,安靜地跟隨過菊姨的一句“走吧”離開。
池央在門口依舊簌簌發抖,菊姨不再管她,卻是在轉身之間“哢嚓”一聲用鎖鎖住了門。
那一下,聲響不大,卻是將我震了個清明。
菊姨離去,也不曾再有命令於我,池央早走了個幹淨,隻餘我獨自一人,呆呆看著那一把大鎖,努力去回想便是不久之前的情形。
若是搖闕堅持,若是我不去勸說……我們是否,還能將她從鬼門關拉回?
遠遠的,仿佛又飄來琵琶語的聲音,伴隨著軟糯低沉的吟唱,明月明眸皓齒,撥碎一池清寂……
隻是那霞色薄霧,盛開出朵朵虛幻不曾真實的花朵,一朵一朵,盛開在明月的身上,她躋身花海,卻又慢慢被吞噬,那花下生出藤蔓,連成串,將她淹沒。
或許,我們可以救活她的人;隻是,她的心早已死去,她用那些胭脂花色,將她的心埋葬。
於是,我踱著步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