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春:青樓  第002章 明月,失子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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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的我張眼,看著眼前由朦朧變清晰,那脂粉的香氣繚繞而來,我頭輕輕而揚,便將麵前的幾人看了個遍。
    為首的約莫三十多的年歲,卻一身豔紫的衣衫,帶了妖嬈,麵容除卻眼角的皺眉外卻仍能瞧出當年的清麗。
    她便如我瞧她那樣瞧著我,眼神更為迫切一些,上下滴溜溜打量了個遍,一笑,嘴角竟還綻了兩個酒窩,言語帶了憐惜:“知道這是哪麼?”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還認識菊姨麼?”
    我抬眼,仍舊默然,垂眼,依舊是搖頭。
    那一年,我從一場夢中醒來,什麼都不曾記得,不知道這是哪裏,不知道她是誰,便是連自己是誰,我也忘了個幹淨。
    我帶了些害怕,抬眼,怯生生地又將菊姨身後幾人瞧了幾眼,皆是有著俏麗容顏的女子,隻是聚了齊,腦中也隻個大概,辨不出誰是誰。
    菊姨卻依舊是笑,上前揚我的手,嘖嘖兩聲:“瞧瞧,這身段,這姿態……”
    她說的話我多半不懂,隻是努力地去回憶,想知道曾經過往,我究竟發生過什麼事,隻是我什麼也記不起來。
    所以,菊姨說:“今個起,你便叫綺羅吧!”我隨從地點頭,再任她掌心溫暖,牽過我的手,穿過站在門口瞧熱鬧的人群,離開那個小小的屋舍。
    燭火蘊育,人聲消散,我回頭,看那窗欄上植了一株蘭花,蘭葉寫意舒展,化解了那滿室旖旎,讓我自己也不知緣由地一笑。
    “綺羅,今日起,你便去隨著連素學琴吧!”菊姨邊走邊說。
    “恩!”我輕聲應下,才發覺自己卻是在一座極大的樓閣中,雕欄畫棟由底層延曼至二層,配以錦綢紅燈,各色屏風……繁華流溢。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不……我不要……”女子一聲尖銳,刺破我的耳膜,讓我不由自主地皺起眉。
    聲音從樓上傳來,好奇心促使我仰頭而望……
    菊姨也是在那一刻鬆開我的手,提過裙擺急急拾階而上,腳步踏過木製樓梯,發出啪啪聲響,但斷然遮掩不住樓上女子的淒厲。
    “菊姨,求求你,我不喝,我不要喝!”
    “菊姨,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讓我留下那個孩子吧!明月求求你!”
    ……
    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那些女子衣著華麗,麵容美豔,可為何那樣目無表情禁錮著那喚作明月的女子,她們瞧不見她的悲痛欲絕,瞧不見她的心如刀絞麼?
    我仰著頭,看著麵前一幕,張皇失措,一步一步地往後而退。
    “救我!救救我,蒼天,救救我的孩子!”明月的發絲散亂,眼眸血紅,半跪於地,嘶啞了嗓音。
    那是一道魔咒,羈絆住後退的步伐,咬牙間,我往前而跨,隻覺腿腳已軟,我便扶住那木欄,慢慢往上而挪。
    一步步而上,仿若近在咫尺,可原來,我根本便是來不及。
    菊姨臉上,沒有惱怒,也沒有生氣,隻是接過旁邊女子手中的藥,藥依舊帶著繚繞熱氣,而另一手,抬過她的臉頰,捏開她的嘴唇,灌藥入喉。整個過程,一氣嗬成。
    明月反抗,藥汁亂濺,幾滴滴在菊姨身上,溫潤的黑褐色,很快隱去,卻也成了漬。
    我的腳步便是那樣停頓了下來,整個身軀的力氣倚在欄杆之上,勉強支撐著不去倒下。
    一切仿若塵埃落定,明月止了掙紮,可她的拳,分明攥得如此之緊。
    菊姨頷首,旁人散去,少了人攙扶的明月單薄得仿若一陣風便能吹倒。
    於是,菊姨上前,親自攙扶而去,我不解、疑惑、滿心懷疑,那個迎麵而來撲鼻香的中年女子,究竟是安的什麼心。
    “啪!”便是在我疑惑時,說是遲,那是快,明月反手甩了菊姨一個巴掌,清脆的響。
    可隨即,菊姨亦甩手,響聲亦然,帶了餘音。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明月扶著柱子,說得咬牙切齒。
    可菊姨優雅轉身,臉頰一側的紅暈依然,但臉上已掛上了雲淡風輕的笑:“明月,別忘了,這個地方是容不下你的孩子的!”
    容不下一個孩子的繁華地,我便是帶著恐懼帶著疑惑帶著不解望過去,菊姨目光盈盈笑意,沒有絲毫惱怒與哀傷,隻在抬頭刹那凝固,顯了幾分不安,喚出了一個名:“碧彥!”
    我的名叫綺羅,她不是在叫我,於是,我回頭,第一次看見了她——碧彥。
    她的名極襯她的裝扮,一身綠衣俏麗,發髻簪了幾多翡翠琢成的花,隻是麵龐之上,跟那些挾持明月的女子一樣,老成的不符合她年歲。分明不過二八的年華,分明是丹眉杏眼忘俗貌,可嘴角間沒有一絲的微笑,目光越過我去看菊姨,去看疼得倚欄捂著肚子緩緩蹲下的明月,點頭附和:“這裏本不該有孩子出生,便是生出來,也是受苦,還不如開始便了結個幹淨!”
    我聽著她的話,驚訝得捂住了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居然笑了,那笑容仿佛是雨後的蘑菇,突然間便冒了出來,又仿佛剛才她麵龐陰晦隻是我一時錯覺。那個笑容極其絢爛,帶了日光暖意,洋灑而開,臉頰兩側與菊姨一般兩個酒窩輕漩,讓我望之不由而然地亦要對著她笑。
    於是,我朝著她裂開嘴,可耳畔,明月呻吟再次傳來,我站立於階梯之上,幹涸了笑容,不知所措。
    那笑是一個吸引,吸引我徐徐而前,可那呻吟是一道符咒,讓我往前而跨的腳步停滯。我不知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我便若入孤島,有人攜手將我離去。
    我想,這不該是我的停息之處,我也知道,縱然那個朝著我微笑的女子攜手帶我離開,可我們依舊深陷於此,不得逃離。
    我想往後退,可往後除卻那欄杆便是空曠,便是來個頭破血流,想此,心中發怵。
    也許,這便是命運,有時候我們拚命逃離,可原來根本逃不掉——便在我失憶後的那一日,對於此,心中朦朧,卻其實已是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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