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苦澀的湯藥流進嘴裏，溫熱的，帶著關懷。“姐，”雪兒猶豫著，放下湯碗，剛剛想說什麼，一頓，轉頭掃到了桌上的蜜餞，開口，“……你吃蜜餞不？”
    我點點頭。
    雪兒彎起好看的眸子，拈起一顆，塞在我嘴裏。而後突然有些憂鬱的止住笑，有些不敢看我似的瞄了我幾眼，剛想開口，又猶豫了一下，“姐…藥還沒有喝完…”
    我有點無奈，點點頭。
    雪兒啟顏一笑，端起碗，耐心的喂我。一碗湯已經見底。我見她端著碗心不在焉的樣子，剛想問她怎麼了，就見她若有所思的看向我，見我盯著她，她明顯一驚，“呃…姐，嗯，還吃蜜餞嗎？…”
    蜜餞？好，藥汁的確有些苦。我點點頭。
    雪兒轉身去拿蜜餞。
    我靜靜瞧著近在咫尺的雪兒，將她猶豫又焦急的臉色看在眼裏，卻不做聲。我在等。
    雪兒是沉不住氣的。
    我知道。
    雪兒拈著蜜餞，沒有喂給我，反而將它捏得更緊。我覺得有些不妙，定下心等著她想要開口說的話。雪兒似乎鼓了鼓勇氣，定睛對我說：“姐，姐，嗯，你想出去散散心嗎？”
    “散心？”雪兒為什麼這麼說？她不知道我不喜歡出門嗎？
    “對啊，嗯，我帶姐姐去逛集市，還可以去茶樓逛逛，嗯嗯，聽說有一家……”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瞄著我的表情，“有一家叫……”
    “雪兒，”我坐起身，滿是不解的問她，“好端端的，發生什麼事了？你不知道我從不出去嗎？”
    “姐姐！”雪兒似乎大驚失色，直勾勾的盯著我似乎要把我看透。
    “雪兒？”我回看過去，“怎麼了？”
    “……姐姐，今天是幾號了？”雪兒正色問，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嘻嘻笑起來，“姐啊我突然想到還有事情。嗯，我先出去一下啊。”
    點點頭，我“好”字還沒說出口，雪兒就一溜煙似得不見了，隻留下一抹隱隱約約的粉色影子。
    有什麼事這麼著急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
    ……
    門口嘀嘀咕咕的，似乎是一群人在說什麼，麻雀一樣擾人清夢。我剛剛有睡意，就被門外的聲音吵醒。嗯？怎麼還有男的的聲音？
    我睡意頓時全無，拉好絲被，緩緩坐起身。
    叩門聲。然後雪兒似乎忐忑不安的拉著一個人進了屋。
    男的？
    我大驚。
    “雪兒！”我下意識的緊了緊被子，有些張皇的瞧著她們倆，上下打量了一下進屋的男子，烏黑的濃密頭發被整齊的束起，一身光潔如新的青衣，衣角繡著暗紋，嘴角掛著輕佻的笑意，此刻正一臉悠然的瞧著我。掃見雪兒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我暗暗驚訝，靜下心，舒開微笑問道，“這位是？”
    男子似乎很是驚訝，然後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著我。雪兒也是沉下臉，半晌，開口介紹：“這是尹子湛，尹家大公子。姐姐你……”雪兒欲言又止，“你的燒退了嗎？”
    “不妨讓在下看看。”話音剛落，一個悅耳的聲音飄飄乎乎的傳過來。我望過去，之間推開的門被夕陽籠了一層氤氳的光圈，流動著，回環在來人的身邊。墨色的發絲垂下，在一片光暈中，看不清麵貌。來人一步步走進來，進了，我才瞧見他的長相，儒雅翩翩，沉穩幹練。
    這是，大夫？
    雪兒詫異的瞧著他，剛要說話，尹子湛一個眼神，就讓她乖乖閉嘴了。
    “好。”我點頭，伸出手腕，卻見眼前的大夫動也不動，隻是目光幽邃深沉的盯著我，麵色狐疑而凝重。
    我伸出的手晾在那裏，收回去也不是，放在那兒也不是。一時間，我覺得十分尷尬。就在我想要收回去的時候，他忽然伸出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有些大，我一痛，立刻想要掙脫。
    “姐，”雪兒快步走過來，將我摟過來，瞧見腕上紅印，柳眉一擰，“尹子澄，你幹什麼？”
    那人蹙眉不語。
    他們…認識？什麼時候認識的？看他們的樣子，好像…認識我？…
    怎麼回事？那人…是大夫嗎…
    ……
    我下了逐客令，想要靜一靜。大家似乎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好像…隻有我一個人不知道…
    好煩好煩。一時間，胸口又悶又痛，我蜷起身子，想要小憩，卻怎麼也無法睡去…
    好像有一張走不出去的網，我置身其中，彷徨無力。
    ……
    不期而遇的不隻是意外，還有，劫數……
    銅鏡裏映出了愈發精致的容顏。眉眼如黛，透出一種寧靜和安逸，但眼底卻時不時透出一種驚慌來。絲毫不精致突兀的五官搭配在一起竟然有一種難得的和諧的美感。略顯柔美的便是那雙眼睛了，水光盈動。對著鏡子，我竟然有一種鏡子裏的人並不是我的錯覺，我仿佛能透過這雙眼睛看見另外一個人。
    腦中猛然攢動出淒豔如血的殷紅。
    紅！
    我剛剛執起玉簪的手一抖，而後聽見“叮當”一聲玲瓏的響聲，玉簪碎成兩半。怎麼回事？那火海一般絕望而淒豔的紅到底代表著什麼？還是想對我透露什麼呢？
    驚慌，如一粒石子入水，刹那攪碎了所有的寂靜。
    我這是怎麼了？不行，我要馬上找到哥哥。
    我站起身，腳步虛浮，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出來，打在碎成兩截的白玉簪子上，靈動的晶瑩讓我有些恍惚。
    很漂亮的勾月纏枝紋白玉簪。真是可惜了。
    可是，我是什麼時候買的呢？
    記不起了。
    一時，剛剛見過的那些人、發生的那些事情曆曆在目。
    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助，像一個魔爪，緊緊束縛著我，讓我幾乎窒息。
    困意襲來，身子軟軟的、沉沉的，漸漸的，一時，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變得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