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是設在花園裏的，自始至終，莫驚風臉上都帶著和煦的笑容。
    他發現他五弟與這位叫杜宇的少年眼神之間充滿默契，那種默契簡直叫人嫉妒。
    原來，男子之間也可以這樣相愛，而且，讓人絲毫沒有不適的感覺，反而為他們感動。
    他看著杜宇的目光帶了絲玩味的味道。這個叫杜宇的少年，真的很不一般呢。看來，這世上真有一種東西叫做緣分。韓素顏和黎夕，都不是五弟命中注定的人。杜宇才是。
    黎夕覺察到他的目光，卻表現得鎮定自若。
    莫靜塵沒有注意，他隻關心坐在身旁的黎夕。怕他拘束，時不時夾了菜送到他碗裏。莫驚風看得嘴角抽搐，這小子，要寵他也不必在朕麵前表現吧？
    蘇慕哲早就習慣了他家師父對“師母”明明白白的寵愛，所以視若無睹。隻有參商總是氣鼓鼓地瞪莫靜塵，因為自己“倍受冷落”而憤憤不平。
    莫靜塵自然看到小兒子的目光，於是隻好也給他夾點菜，撫慰一下小家夥受傷的心靈。
    莫驚風覺得格外有趣，好幾次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以前這譽王府冷冷清清，偶爾過來吃飯，自家兄弟也是規規矩矩、斯斯文文，並不敢太放肆，讓他覺得他在自己麵前更多的謹守臣子之儀，好像自己當了皇帝，兩人之間就多了什麼。
    可是今天，這裏讓他感覺到一種家的氛圍，那樣溫馨、那樣愜意。
    “參橫來信，說五月來天都看望商兒。”莫驚風看看莫靜塵，再看看參商，有些好笑地道，“若他看到自己的兒子跟你這樣親，完全不把他這個父親放在眼裏，怕是要氣得七竅生煙。”
    莫靜塵苦笑。
    參商衝他扮個鬼臉，道：“爹爹對我好嘛，什麼都教我，還經常陪著我，父王從來不管我！”
    “那燕卿會來麼？”莫靜塵問。
    “會，參橫說得很清楚，偕李後、燕妃同來。”
    “李後？”莫靜塵一愣，“你是說參橫立小妹為後了？”
    “正是。”
    莫靜塵大喜過望，看來，參橫這家夥終於想通了。西盍終於有了國母，他的攀月宮也不再空置了吧？
    參商心裏早就歡呼雀躍，偏是臉上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故作平靜。
    莫驚風忍不住笑：“五弟，商兒跟了你，倒是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了。小小年紀，這樣可不好，會變成小老頭的。”
    莫靜塵莞爾：“他是未來的一國之君，自該學得四平八穩，像皇兄這樣才是修煉到家了。”
    第一次被兄弟調侃，莫驚風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五弟，你真是變了，不過變得好，朕喜歡你這樣。”
    當夜，月光滿庭。
    莫靜塵與黎夕在月下淺斟低酌，黎夕靠在莫靜塵肩頭，聽莫靜塵喃喃低喚：“夕兒，夕兒……”語聲分不清是傷感還是喜悅。
    他的眼睛慢慢濕潤了：“還是叫宇兒吧，夕兒已經死了。若是有一天在皇上麵前也不小心叫出夕兒，我們……”不敢說下去，怕心痛。
    “今天皇兄那樣寬和，我真想告訴他真相。可是我不敢，也不忍。我不想再把這個難題交給他了，盡管誤會可以解釋，但懲罰卻躲不過去。我們，再也經不起分離了。”
    “是，今天這樣，已經是我們最好的結果了，我不想奢求更多。皇上已經允了我們在一起，所以，今後就是我們全新的開始。忘了夕兒吧，在你麵前的是杜宇。”
    “杜宇，杜宇。”莫靜塵看向他，月光映在他眸子中，溫柔似水，還夾雜著心痛，“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聲聲泣血、日日盼歸，所以叫杜宇。”
    其實早知道這個答案，可是聽他說出來，莫靜塵還是心碎了。他張臂將他摟進懷裏，忘情地吻上他的唇。
    “宇兒，宇兒，我的宇兒……”
    纏綿的吻好久才結束，莫靜塵放開黎夕，卻依然握著他的手，久久地凝望著他，好像怎麼也看不夠。
    “願一生執子之手，永不分離。”低低地承諾，卻是心上發出的聲音。
    黎夕展顏，最動人的微笑，在月光下綻開：“是。”
    “我們，算是圓滿了，是麼？”
    “不，還欠木頭一個說法。”黎夕歎息。
    莫靜塵懂他的意思，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他這些年跟魏軻在一起。蘇慕哲隻知道他被博野池抓去了，後來恢複記憶逃出來。
    對他撒謊，是因為他還想保護魏軻。無論如何，他終是他的表哥，而且所做的一切是出於對他的愛。
    “那就順其自然吧。”莫靜塵想到蘇漢呈，心中充滿愧疚，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隻能盡力栽培蘇慕哲，補償對他的虧欠。
    黎夕微醺了，摟住莫靜塵，一會兒叫“爹”，一會兒叫“靜塵”，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莫靜塵任由他摟著，靜靜地聽他說一些傻話，胸中溢滿溫柔。
    十七歲的少年，經曆過風霜雨雪，已經長大、成熟，他的愛也更加深沉了。他能感受到他的溫順，帶著小心補償的味道。
    這更讓莫靜塵心痛，他從來沒有因為他當時的一念衝動怪過他，他隻怪自己。是自己疏忽，是自己沒有給他時間緩衝情緒，才會導致他誤入歧途。
    而那三年的分離，更加不能怪他。雖然懵懂的是他，傷心的是自己，可是，隻要他回來，就已經補償了一切。
    “宇兒，你說今後是全新的開始了，那麼就再也不要去想過去的事了，好麼？我們就當從頭來過。”他把他抱進去，在他耳邊低語。
    黎夕嗯了一聲，癡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