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飛蛾撲火  第九十七章 追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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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清瘦的男子,一身藍衫上染滿血跡,癡癡看著參橫,喜極而泣。“大王,燕卿……終於趕上你們了……”語聲未落,身子晃了晃。參橫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他,燕卿倒在他懷裏,昏了過去。
    在失去知覺的最後一瞬間,他看到參橫驚慌失措的臉,腦子裏模模糊糊閃過一個念頭:大王是在為我擔心麼?
    抱住懷裏那個滿身血汙的身子,濃濃的血腥味刺激著鼻腔,參橫有些暈眩,用力吸了兩口氣,向旁邊呆立的侍衛咆哮:“快去請大夫來!你是死人麼?!”
    連門外的侍衛都被驚動了,踏上台階問大王因何發怒,參橫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命令,聲音充滿怒意。剛剛還是陰鬱的、疲憊不堪的人,此刻眼裏射出精光,讓人覺得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對野獸的眼睛。
    一名軍醫跌跌撞撞地奔進來,可憐奎關隻有兩名軍醫,湧進城的傷員太多,他們從上到下忙到現在都沒休息,自己都快累趴下了。聞聽大王急召,哪敢怠慢。等進來看清昏迷的是大王的男寵,又暗自在心裏腹誹,覺得大王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可看參橫焦慮又急躁的樣子,竟似這男寵對大王極其重要,軍醫忍著怨氣為燕卿察看。才發現他胸腹、肋下、背上都受了傷,幸好沒有傷及肺腑,但失血過多,難為他還能支撐著回到這裏。
    看完後軍醫倒反而對燕卿生同幾分敬意,於是全神貫注地為他療傷、包紮、換衣服、配藥,門外的侍衛立刻奉命拿去煎藥。
    參橫出征在外,隨行的太醫本來帶著幾顆名貴的傷藥,而參橫身邊還帶著以防萬一的辟毒珠,後來辟毒珠被莫靜塵盜走,太醫又被亂軍衝散,此刻他身邊沒有傷藥。見燕卿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如雪的臉色與唇色,他心裏一陣疼痛。但因為心思都在燕卿身上,他竟沒有發現自己的感覺。
    他吃力地把燕卿抱到床上,侍衛想搭手,他一眼把他瞪開,那樣子倒好像別人要搶他的寶貝似的。侍衛愕然地看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
    從來隻見他們的大王恣意張揚,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除了莫靜塵。此刻突然見他對燕卿表現出這樣奇怪的態度,侍衛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前兩天還痛責過這個男寵,現在倒似對他另眼相看了,奇怪啊奇怪。
    參橫自己受了內傷,胸口一直又悶又痛,呼吸不穩,可抱燕卿時又好像平空生出力氣來。及至把燕卿放在床上,他才虛脫似地喘了幾口氣。
    “大王身上有傷,還是屬下來照顧燕公子吧。”侍衛低低懇求。
    “不用,就讓他躺在這裏,孤來照顧他。”參橫捂住嘴巴咳了幾聲,疲憊又一絲絲從眉宇間滲出來,神情慢慢變得委頓。
    此刻的他,哪裏還有半點平日的霸氣與傲氣?
    燕卿的神智遊離在半醒半夢之間,他想開口說話,卻沒有一點力氣。連他自己都不敢去回想,他是怎樣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拖著受傷的身子來到這裏的。遍地的屍骸、模糊的血肉、死人臉上驚恐睜大的眼睛、濃重的血腥味……他恐懼得渾身發抖、涕淚交流、惡心嘔吐、兩眼發花,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眼看著參橫與他的護衛隊狂奔而去,他卻跟不上他們,隻能在他們身後伸出雙手,發出無聲的呼喊。
    那一刻他極度悲哀,他發現自己根本是個無用之人。男寵算什麼?地位低下的暖床人,供主子泄欲的工具。除了這些作用,他還能幹什麼?可是,那陰影隻是在心頭一閃而過,他支撐著自己站直身子,拖動雙腿往前走。
    不管什麼身份,他知道自己愛參橫,他一定要追上他,不能掉隊,否則,他一定會死,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了。
    身上的傷痛似乎變得麻木了,是大夫為他用了安神的藥麼?他隱隱約約猜想。可是他依然能感覺到參橫就在他身邊,正一眼不眨地看著他。他的眼裏帶著感情,那種感情是他平時不曾看到的。那,可以叫做溫柔與關懷麼?
    他努力睜開眼睛,可眼前仍然朦朦朧朧的。參橫看著他沒有焦點的眼睛,看著他因為虛弱而微微張開的嘴唇,平日裏豐潤的嘴唇,此刻顯得像風中的花瓣那麼脆弱。
    他忽然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像被陽光照射後悄悄融化的雪水,一點點流淌起來,一點點變得溫暖,一點點變得柔軟。
    這個弱不禁風的男人,是什麼支撐著他,讓他帶著一身傷、一身血、一身泥土回到這裏?是那種想要追隨他的忠心麼?是不是,隻要留得最後一口氣在,他便是爬也會爬回到他身邊?
    閉上眼,他又想到莫靜塵,這個像天山之巔的白雪那麼高潔,又那麼高貴的男人,一股難言的懊喪湧上心來。他突然很想罵娘,莫靜塵,你這個混蛋,你以為你是神仙麼?你以為你可以不染人世纖塵、遺世獨立麼?人吃五穀雜糧,人有七情六欲,你把自己搞得沒有半點煙火氣,你用那個逝去的夢埋葬了自己,你活著有什麼滋味!
    參橫啊參橫,你竟然會為那個傻子動情,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可是,這個該死的男人,那種雲淡風清的樣子偏偏就那麼魅惑、那麼打動孤的心!孤為他寢食難安、為他絞盡腦汁、為他發動軍隊、為他損兵折將。到現在這地步,孤已經分不清這仇恨是為西盍的尊嚴,還是自己的尊嚴了。
    進,打不過龍戰軍;退,孤顏麵何存?西盍顏麵何存?悔,不曾悔,愛與恨,卻難解。
    直到喂燕卿吃下藥,燕卿的狀態才好了點,迷茫的眼睛裏有了一點神采,看著參橫,喃喃道:“大王,燕卿不敢勞大王……”
    “閉嘴!”參橫沉聲打斷他,“傷得這麼重,還要說話?”
    凶狠的語氣,卻掩不住眼裏一點溫柔,燕卿迷迷糊糊地笑了,那笑容像霧裏的蘭花,影影綽綽的美:“好,我不說了,大王早些安歇吧。”
    於是兩人並頭躺下,熄了燈。雖然身上仍然疼痛,心卻好像寧靜了下來。燕卿的身子悄悄貼近參橫,參橫以為他想說什麼,可發現燕卿的神智又開始模糊了。
    他隻是下意識地想要靠攏自己,就像動物的本能。
    參橫在黑暗中露出一絲笑容,有點苦澀,有點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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