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情動  第四十章 醒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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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橫波裏,金井樓,今日醜時,不見不散。”熟悉的字跡,隔了五年,比過去更顯峻拔,隻是風骨依舊。黎夕拿著信紙,呆怔在那兒,一個名字從心底浮起:魏軻。
    五年前,莫靜塵托譽安州督軍龐澤打聽過魏軻的下落,答複說杳無音訊。黎夕不安,莫靜塵卻安慰道,魏軻父母雙亡,身世飄零,想必是尋了僻靜之處隱居,所以才找不到蹤跡。他雖隻有十三歲,卻有極強的生存能力,所以勸黎夕不必擔心。
    想不到,五年後,此時此刻,魏軻突然送信上門,約他見麵。黎夕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歡喜,握信的手有些顫抖。
    五年了,表哥已經十八歲,必定已長成了昂藏男子。他過得可好?有沒有成親?是從家鄉來,還是一直遊曆在外?家鄉父老如今是否都安好?從龐澤那兒聽到的消息畢竟屬於“官方”,他迫切想從魏軻口中聽到南寰的現況。
    “少爺,此人自己不露麵,卻差了個孩子來送信,藏頭露尾,恐怕來路不正,少爺還是稟告王爺再做回應吧。”說話的是黎夕的侍衛柏青。由於黎夕年歲漸長,不宜再讓丫環伺候,莫靜塵便派了柏青給黎夕,兼有服侍與保衛之責。
    聽他這麼講,黎夕暗暗苦笑。一直以來,自己被義父保護得太好,以至於府中人從不認為他已經長大,總是覺得他還是義父翅膀下的那隻雛鳥。
    不行,得盡快去從軍了,本來今天打算進宮麵聖,表哥一來,就隻好推到明天了。
    “他是我一位朋友,對我無害,你放心好了。”
    柏青愣了愣,在他心目中,少爺除了認識府中這些人,朝中一些文臣武將、王爺的詩友、軍中幾位將領,從來沒有過什麼“朋友”。他這朋友是從哪裏來的?
    雖然心中疑惑,還是恭敬地應了聲:“是。”
    “稍後你隨我一起去橫波裏。”
    “是,屬下遵命。”
    橫波裏,金井樓,這是一個小小的茶樓,雖然規模不大,卻裝修得甚是雅致,環境也比較清幽。黎夕剛剛踏進店門,就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迎上來,低聲道:“隨我來。”粗獷的聲線,平凡的臉,若是表哥,必定是易了容的。
    黎夕沒有異議,默默跟他上樓。到一個雅間,男子以目示意。黎夕對柏青道:“你留在外麵守候。”
    柏青躬身應是。
    男子推門,請黎夕進去,然後把門關上,伸手往臉上一抹,露出本來麵目。黎夕一瞬間熱淚盈眶,這個人果然是魏軻!五年未見,他的麵容變化不多,可是臉上的輪廓更顯深刻,手足修長、體格魁梧,濃黑的劍眉有一種張揚的力度,目光犀利,嘴角的線條宛如石刻般堅硬。
    “表哥……”他剛喚了一聲,就見魏軻雙膝跪下,恭敬地叩拜:“臣魏軻參見太子殿下!”
    黎夕僵住。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聽魏軻稱呼他“太子殿下”,第一次見他在自己麵前行君臣之禮。南寰已亡,何來太子?這稱呼……簡直是諷刺。
    他一把拉住他,沉聲道:“表哥為何如此?折煞黎夕了,快快請起。”
    魏軻卻推開他的手,固執地磕下頭去:“太子就是太子,難道還受不起臣這幾個頭麼?”砰砰砰,一連三個響頭磕在地上,每一聲都似乎要把地板砸出洞來。然後抬頭,直直地看著黎夕。
    “表哥,你……這是何苦。”黎夕有些暈眩,隻覺得魏軻的目光深邃如潭、銳利如刀,盯得他無處藏身。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就像五年前在父母墳上一樣,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魏軻慢慢站起來,目光卻仍然牢牢鎖在他身上,唇角勾起一絲笑容。那笑容滿含諷刺的意味,冷酷而霸道:“怎麼?太子是不是早就不記得自己是南寰太子了?”
    黎夕往後倒退一步,魏軻逼上一步:“臣倒還記得自己是南寰的臣民,太子殿下,別來無恙?”
    “我……”黎夕苦笑,“表哥,我們就這樣對峙著說話麼?”
    魏軻仿佛如夢初醒,深深一躬:“是臣失禮,太子殿下請坐。”為黎夕拉好椅子,請他坐下,他自己垂手站在他麵前。
    “表哥,你也坐下吧。”黎夕低沉的聲音宛如歎息。
    “是,謝太子殿下。”魏軻恭敬地告坐。
    “表哥,你我之間,一定要這樣說話麼?”黎夕覺得疲憊,五年未見,他興衝衝地來見他,而他卻用這種態度對他。
    “是,臣知錯。”魏軻垂首,唇邊卻掠過冷冷的笑意。
    “表哥,這些年,你還好麼?”黎夕看著他,澄淨的雙眸中溢滿關懷。
    魏軻呆了呆,似乎被他語聲中的真情感動,麵容稍稍變得平和:“亡國之人,怎麼會好得了?我一直躲在鄉野之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你呢?看你這樣子,你必定過得不錯?”
    “是,義父對我很好。”提到莫靜塵,黎夕眼裏不覺泛起溫柔的笑意,目光點點,宛若星光。
    魏軻神色一僵,身上的肌肉也僵住,死死盯著他:“你很幸福?”
    “是,義父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他關心我、愛護我、悉心栽培我,他讓我覺得幸福、覺得安寧,覺得快樂……”
    魏軻猛地握緊拳頭,臉色發青,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兩下,雙眸中有針尖般的光芒閃過:“哦,怪不得你看起來神采飛揚。”他似乎笑了笑,意義不明,“輕裘寶馬、翩若驚鴻,從你騎馬過來,我就一直看著你。看你由遠及近,好像從雲中降落。太子,或者小侯爺?看來你果然是樂不思蜀了?”
    “表哥!”黎夕痛呼一聲,臉上褪色,“事到如今,你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五年過去了,南寰的百姓早已安定下來。那場亡國舊事,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魏軻哈哈大笑,笑聲從喉嚨裏衝出來,激起聲帶的顫動,帶著無比的憤怒、失望、嘲諷與悲哀。
    “表哥,你別這樣。”黎夕努力保持冷靜,字字清晰地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苦苦抓著過去不放,隻會徒增煩惱。表哥這麼年輕,何不多做些與國與民有益的事?”
    “哈哈,太子的意思,臣當報效國家、報效黎民?”魏軻冷笑,“臣要報哪個國?大胥麼?太子,你中了莫靜塵的蠱,徹頭徹尾成了大胥的忠臣、莫靜塵的孝子。不,不,不僅如此。”他盯著黎夕的眼睛,氣息逼上來,“太子,黎夕,我的好表弟,你對莫靜塵恐怕絕不是孝子那麼簡單吧?提到他時,你的眼睛都在發亮,你笑得那麼陶醉、那麼癡迷。嗬嗬,莫不是你喜歡上他了?”
    好像一道電流猛地擊中心髒,那種強烈的震動、痛苦與麻痹瞬間襲遍黎夕全身。“莫不是你喜歡上他了?”“莫不是你喜歡上他了?”魏軻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喜歡?喜歡?難道我對義父的感情是喜歡?
    胸口傳來呼嘯的聲音,像是海浪卷過,腦子裏卻像醍醐灌頂,漸漸清明。剛才驟停的心髒,此刻砰砰跳動起來,跳得猶如鼓擂。
    原來……我竟然是……愛上義父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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