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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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恐怖
超過這冰凍太陽的寒冷殘酷
和著像太古混沌似的茫茫黑夜
我的心墜入黑暗深淵
我從深處求你垂憐
你,唯有你使我悅愛
——波德萊爾《我從深處求告》
林森原本應該已經適應了總是充斥於黑夜的夢魘。
那些彌漫著通天的火光,如同被囚禁於煉獄的噩夢。
可是這一次他並不是孤獨一人陷在此地。
他仍舊是生根一樣定在那裏被熊熊業火所炙烤。
可是他看見前方的火海中顯現出人影。
鬼魅一樣的身影,獸類一樣的眼睛。
高大挺拔如同滄桑的古木,巍然立於烈焰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如此相似的。
那個人向他伸出手,是如此熟悉的動作。
他記得那個高大的背影永遠是自己追隨的方向。
可是他動彈不得,僵直地近乎貪婪地盯著那個人。
愈發濃烈的火舌開始將那個熟悉的身影逐漸卷沒。
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如同曾經發生過的一樣。
直至眼前再度恢複成一片血色火海又隻剩他一人。
他知道再不會有那個人來帶領自己前行。
······
驚醒之時是一身冷汗,林森的手擱在額上微喘。
腦海中浮現火海裏的身影,他隻覺得腦漿全都攪在一起。
坐起身摸索過打火機點煙,辛辣的氣味多少鎮定了心神。
幽幽滅滅的火光,熒熒顯亮了黑暗中一雙陰沉的眼。
已經平靜下的思緒裏突然冒出一個金屬質感的聲音。
你在恨什麼。
夾煙的手頓住,某雙碎冰一般的眼眸浮現於腦海。
半響,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一聲嗤笑。
······
動物一樣的警覺讓道蓮猛地睜開眼,一片漆黑撲麵而來。
他轉頭看向旁邊,視線裏出現微弱的火光與繚繞的煙霧。
嘴角抽了抽:“林老板這麼晚了不休息來我這裏抽煙是有什麼事情嗎?”
黑暗中傳來一陣輕笑,有人伸手擰開了桌上的台燈。
昏黃的光線裏道蓮看清了那個夜遊走獸一樣的男人。
“我隻是一時興起來看看傷患。”林森說著彈了彈煙灰。
道蓮表情有些無語地看著對方:“托您的福,我的傷勢好得很快。”
“沒錯,醫生都說你恢複力驚人,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行動了。”
道蓮沉默,他明白男人口中的“行動”是什麼意思。
“據我所知,那個頭目那邊已經得了信,恐怕很快就要和暗峽進行交涉了。”
男人呼出最後一口煙,摁滅了煙頭:“我打算在他們當麵談判時行動。”
道蓮靜靜看著壓碎的煙頭悠悠升起的一道白霧。
在一段空白的沉默過後,林森注視著道蓮說道:“你還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家夥。”
道蓮做了一個聳肩的動作,意思是“很多人都這麼說”。
然後他看著男人的眼神若有所思了一會,又說道:
“有些人甚至認為我讓他們很不舒服,也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我看到的東西太多了。”
林森心裏一動,繼續問道:“看到什麼?”
道蓮用手在心口比劃了一下:“看到他們這裏麵的東西。”
林森“嗬”了一聲,很有興致地問:“這個‘他們‘指誰,包括你那位白老板?”
道蓮的眼神靜謐:“不知道是不是也包括林老板您。”
那樣平淡的語氣似乎在林森心頭敲打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問下去:“你都看到些什麼?”
道蓮目視著正前方的昏暗:“如果說我在那個人身上看到的是莫名強大的野心,那在你身上便是感覺到了一種強烈憎恨的力量。”
憎恨。林森似乎在琢磨著這個詞:“第一次見你時你就問過類似的問題。”
道蓮一副也在回憶的樣子:“我不知道當時是什麼觸怒了你,好像是一下子撥開了某個開關一樣。”
他屈起一條腿,一隻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下巴:“白老板曾說我作為動物的直覺相當敏銳。”
林森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可抑製地笑:“動物?很貼切的比喻。”眼前這家夥的確是更像某種獸類的樣子。
道蓮目不轉睛地看著男人的表情,不是那種見慣了的野獸咧嘴一樣陰森森的笑容。
他在心裏微笑,看來這真是一個難得的和平時刻。
“你和你們家白老板看來真是沒有傳聞中那麼親近。”林森又掏出一根煙點上。
“我不知道作為他的競爭對手我是不是該為他感到遺憾,他養的棋子並不怎麼聽話。”
“對於這個問題我應該已經解釋過了。”道蓮撐著下巴露出一個懶散的笑容。
“順便說一句,我覺得你們兩位大老板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林森叼著煙的嘴角扯出一抹笑:“估計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我和他的風格差著個十萬八千裏。”
道蓮微微有些嘟嘴,露出一點孩子氣:“我感覺到的和別人可能有些不同。”
“同為領導者,他是個感情淡漠甚至接近於無的男人,而你則是某種感情強烈到一定程度了,雖然是負麵的。”
林森一挑眉,心裏似乎蕩出了一圈圈波紋,他聽到那個聲音在繼續娓娓道來:
“而且,最根本的是,你們行事的動機完全不同,不光是說對待病毒所采取的態度不同。”
道蓮的食指敲著眼角:“怎麼說呢,你們所做的這一切,如果說他是為了得到些什麼,那麼你就似乎是為了擺脫掉些什麼。”
男人抽煙的動作止住,半響後他把才抽了一半不到的煙再次摁滅在煙灰缸裏。
“相當精彩的直覺與分析。”林森的臉上盡是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緩緩踱步到床邊,俯低身子與道蓮麵對麵,吐息幾乎噴上對方的臉。
“白景生選你當固定床伴的確很明智,你是個聰明人。”
道蓮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淩冽雙眼,似乎觸摸到裏麵有什麼東西在潮湧不息。
“從心智上講你很合格,不知道作為床伴的主要功能你表現得怎麼樣?”
道蓮笑了,笑容純粹而無所畏懼:“我以為林老板本不打算逾越界限的,因為你看上去更警惕。”
林森的笑意絲毫未減,伸手抬起眼前人尖削的下顎,直望到那雙流光明滅的眼睛裏去。
“人生總要有些意外才更有趣不是。”
你或許就是那個意外,盡管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