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光刺進眼睛裏，習慣了暗處，對於這光顯得有些消受不起。駱冰昕站在顧鬆弈身後，直到適應了光才完全將眼睛睜開，一個人不由分說就向外走，但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顧鬆弈攔住了。“怎麼這麼急？”
    “要是慢一步，她被鬼害了怎麼辦？”她回頭甩開他的手。
    “現在的你跟團火似的，火急火燎。”
    “我……”她還想頂回去，卻又急急收住了。
    現在的自己，糟透了。完全陌生的自己，如此情緒化，如此急躁不安定。
    “讓梅管事派個人陪著你吧，沒頭沒腦的你從何下手呢。”他像是在看一個讓人頗為頭疼的孩子一樣，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甩開，隻是直愣愣地看著他將她牽到梅隆鑫身旁，而竹林中原本應該離開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她的麵前，是之前帶路的小丫鬟。
    被算計的感覺。她冷冷瞥了一眼梅隆鑫，看到他歉意地笑著。
    “我就知道大哥哥是好人。”小丫頭一出現就立刻黏上了顧鬆弈，整個身體環抱住他，一臉天真地笑著。“真好，不用和大哥哥為敵，不用對大哥哥下手，露兒舍不得呢。”
    “這是露兒，是我的義妹。”察覺到駱冰昕冰一樣的眼光直直刺向自己，他尷尬地輕咳了幾聲，換回小丫頭的注意力。
    “啊！梅哥哥，你身體要不要緊！”四抓章魚不甘不願地鬆開，小跑了幾步，又抱住了咳得身體發顫的梅隆鑫。
    “你別鬧我，我就歲歲平安了。”寵溺地揉著露兒的頭發，死氣沉沉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柔笑容。“來，陪著這位姐姐，帶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他吃力地抱住那小小的身子，將她帶到駱冰昕麵前。
    “我要陪著大哥哥！”先前還覺得這個丫頭有些早熟懂事，現在看來完全是假象，明明就是個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駱冰昕的眼神不由得更冷了。
    看出駱冰昕的怒氣，顧鬆弈笑著走上前打圓場。
    “這位是在下的心之所係，是在下一生摯愛之人，露兒可以替我好好照顧她嗎？”他攔住駱冰昕僵直的身子，輕輕將她的臉埋在胸口，語氣溫柔地對正睜大著一雙眼睛的露兒說道。
    不隻是被顧鬆弈的言辭還是舉止中的溫柔所影響到，一張小臉瞬間像熟透的蘋果，嫣紅了一片。
    “我，我，我會的。”小嘴嚅囁地說著，一雙眼睛變得水汪汪。
    禍害！
    當露兒一雙略顯豐腴的小手牽著她，帶著她離開竹林的時候，駱冰昕的心裏隻有這兩個字，心情實在是糟透了。回頭看著還留在原地和梅隆鑫交談著的顧鬆弈，一股悶氣在心裏無法排解。而臉上還有著他胸口的溫度，真是個壞心的男人，一再在言語上輕佻對她。看著露兒依舊嫣紅的臉，她低聲罵著。
    “顧夫人，想去哪呢？”一出竹林，走入有人煙的地方，露兒的態度立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大轉變，黏人稚氣的孩子立刻變成禮貌守規矩的丫鬟。
    “好久不曾見到妹妹了，帶我去探望一下吧。”
    “可惜將軍這幾日整日忙在外頭，夫人怕是見不到將軍了。”
    “無妨，我隻是想見見妹妹罷了。”見他隻會讓她想挖了他的眼珠子，遇上顧鬆弈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挖人眼珠了。
    “那夫人請這邊走。”人煙一少，那渾圓而意外的有力的手就拉著駱冰昕繞過一座座亂石堆砌的假山，近乎小跑地迅速前進。
    不知道這個丫頭再急什麼。
    “你很喜歡他？”她沒頭沒腦地問道。
    “喜歡哦，露兒很少見到那麼漂亮的哥哥。”天真的笑臉微微揚起，讓駱冰昕有些想笑。
    漂亮？他大概會很討厭被人這樣說吧。
    隻是說到漂亮，心裏浮現的是另一張臉，禍國妖臣，有人這麼咒罵過他，她記得她割了那人的舌頭，那時他第一次對她笑了，他笑著對她說，你想割了全天下人的舌頭嗎？
    她想起來，當時的她，比露兒還要小。但已經忘記怎樣天真地笑了。
    “你的梅哥哥可一點也不漂亮。”她壞心地說著，臉上多了些疏離，隻是露兒沒有察覺。
    “梅哥哥對露兒好，對露兒好的人，露兒也喜歡。”她單純地說著，似乎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值得她討厭的。
    “那將軍呢？”
    “……”笑臉倏地從臉上消失，那張天真愛笑的臉就像是假的一樣，駱冰昕自知戳到了她的痛。這個孩子不簡單，即使總是表現的單純天真，但從她多變的姿態來看，已經不是一個孩子所該有的了。而梅隆鑫那麼放心將一切告知她，是不是也意味著她的心智要比他們所以為的成熟的多。
    “姐姐真壞心呢，試探露兒。”她撅起嘴，一臉不開心，又露出了孩子氣的嬌態。“所以露兒不喜歡姐姐呀。”她聲音忽然變得很小，但眼神一刹那的邪魅讓駱冰昕心中一驚。
    “姐姐，到了喲，看，碧菱姐姐來了。”不理會駱冰昕的差異，她鬆開了原本緊握的手，指著不遠處走來的碧菱，笑著說道。
    似乎很吃驚被露兒帶來的駱冰昕，碧菱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後，快步走了過來。“露兒，這是……”
    “梅哥哥說要替這位姐姐帶路。”她晃了晃小腦袋，指了指駱冰昕，“露兒回去找大哥哥玩咯。”似乎很開心將包袱拋給別人，完成任務的露兒一蹦一跳地順著原路離開。
    駱冰昕看著那小小身影一點點遠去，嘴角泛起笑，她從沒有縱容孩子的胸懷，更沒有興趣輕易放過一個再三挑釁她的人。攤開先前和她交握的手，不意外看到掌心一點朱砂紅。她不以為意地用另一隻手揉捏著掌心，看到朱砂紅一點一點消去，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顧夫人？”碧菱走到她麵前，疑惑地喊道。
    “帶我去見玉翠。”言簡意賅，她已經有些等不及回去好好懲戒一下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了。
    沒有想到小姐會來看自己，在屋中暗自垂淚的玉翠，直到碧菱帶著駱冰昕走入屋中還不敢相信是真的。在府裏多日，隱約也知道小姐公子的行動不自由，怕是遭了軟禁。那日能夠相見已是不容易，雖然隻換了心碎一地，但終究是解了自己的滿腔相思。而如今，小姐卻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眼前，還是碧菱帶進來的。讓她怎能不吃驚。
    “碧菱？”她一臉驚嚇過度地望著身邊這個一直不多話的丫頭。實在想不明她怎麼會帶著小姐出現在自己麵前。
    “小姐放心，碧菱會在門外放哨的。”恭敬地退下，並沒有多做解釋的意思。
    “不用害怕，暫時，她們算是自己人。”看了一眼退下的碧菱，駱冰昕很隨意地便坐了下來，不甚滿意地盯著玉翠一張慘白愁怨的臉。“你的臉色真差，還不用別人出手，就自己把自己給弄死了。”
    “小姐……”她虛弱地喚著。
    “噓，該喚我姐姐。”她點住她的唇，輕聲提醒著。“我有事要對你說。”
    “現在這是？”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隻能傻傻地望著，等著答案。
    “怎麼比在春香閣的時候還愚鈍了，還不明白，我們暫時和府裏的一些人聯手。”
    “怎麼會？”她一臉吃驚，又著急地用手捂住自己差點喊出口的聲響。
    “你隻要聽，然後去做就行了。”她不理會她的一臉無措，伸手取下自己發間的銀釵。“拿著，從今天起，所有飲食在食用前都必須用它測毒，明白嗎？”
    “這……”玉翠顫顫巍巍接過銀釵，感覺身子一陣寒意，卻又不知開口說些什麼。腦子裏一片混亂，似乎接過了那銀釵，自己今後的生活將充滿了危機。
    “用盡你所有的手段讓賈司昭答應娶你過門，就算隻是應付你也要逼他將話放出去，知道嗎？”她掃了一下屋裏的擺設，然後又將注意力放到玉翠身上，執起她的手不有分說就開始把脈。“恩…看來是沒有中毒，看來還沒有下手。最近有什麼事發生嗎？”
    “沒…沒什麼……”
    “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會放過你？說實話，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那些女人？”一邊這麼問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了幾顆藥丸，在她張嘴欲回答的時候，一手抓住她的下顎，略微使力，將幾顆藥丸灌入她喉中，隨手取過桌上的茶水一同喂入她口中。“有了這個藥，一般的毒就不用擔心了。你的命還得好好留著呢。”
    “顧公子他……”猛地嗆了一口，睜大著水眸，嘴裏不受控製又提到那個人。
    “又說錯了，你該喊他姐夫，明白嗎？”她嘴上壞心地逗弄，身子已經準備朝門邊走去。
    “要走了嗎？”
    “我交代你的事明白了嗎？”
    “明白了，玉翠會盡全力的。”
    “那是自然，我們可都要靠你了，特別是他。”她意味深長地說著，看著那張無血色的臉竟然緋紅了一片，“你還沒懷上將軍的子嗣是怎麼回事？我以為你早該有了才對。”她皺著眉頭，有些不滿意。
    “不……”小聲無力的反抗，她不敢告訴駱冰昕，府裏一直有人給她定時送來藥汁，以免她懷上孩子。
    “有事瞞我？”她又走回她麵前，勾起她的下巴，眼神變得如冰一樣寒冷，“如果你不能讓他盡早娶你過門，那就給我盡快懷上他的孩子。”她不要她這種可笑的反抗，她壞心惡意，但卻最鄙視這樣一半的反抗，“現在才想反抗，不覺得太晚了嗎？畢竟……木已成舟。”她的手撫上她的肚子，不覺笑的殘酷。“在這多留一刻都是危險，就算不為自己想，你也不想他受到牽連吧。”看著那張慘白的臉，一下子失去了逗弄的興趣，收回手，不再多看一眼，一步一腳踩著玉翠的心離開了屋子。
    “嗚……”一聲哽咽，在駱冰昕離去之後，再也撐不住的玉翠軟倒在地，無聲落淚，脂粉微施的花容月貌此刻隻像即將枯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