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淺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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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上,借洗塵的名義,顧鬆弈向所有人宣布了駱冰昕的身份。原該引起軒然大波,但顧家在顧鬆弈的統領下,皆生性淡泊,幾句祝賀,便也沒有人追問些什麼。隻有文硯一張嘴張得大開,蒼蠅都能飛進去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家仙人般的少爺居然要娶妻了。而翠雨,亦或是該稱作玉翠了,因先前的驚嚇還臥病於榻上,未能聽得這驚天動地的消息,暫時避開了心碎,但終究還是逃不了的。和文硯處一起的鄭恒則一直偷偷覷著被眾人簇擁的顧鬆弈。他對於她娶妻或生子並沒有什麼在意的,但耳朵裏鑽進了旁人對京城局勢的評論和京城裏對他失蹤的粉飾太平,一雙手緊握著又鬆開,鬆開又緊握,上齒咬著下唇,露出了孩子的不甘。
“魚兒要上鉤了。”他湊在駱冰昕耳邊狀似親密地說道。
“那今晚就要看你的三寸不爛之舌能把一個孩子哄騙到怎樣的地步了。”陪著他表演親密,駱冰昕索性裝醉,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慵懶地吐字,一邊發出清脆的笑聲。在外人看來,沒有暗潮洶湧,隻有一對璧人私享著彼此的親密。
按照文硯告訴他的路線,趁著夜深,鄭恒微躬著身子,一路小跑地往書房趕去。一旦聽到腳步聲和談話聲就一溜煙躲起來。慌慌張張又小心謹慎,在黑夜中,如同一隻失了依靠的小鼠,拚命壓抑自己的恐慌尋找救命的食物。
駱冰昕坐在一棵老槐樹的枝幹上,冷冷地看著那道黑影在廊道裏鑽來鑽去,因驚慌而起的冷汗布滿了一張瘦小的臉。實在是看不出一絲一毫帝王家的影子,難以相信高貴內斂的爺和他會有著相同的血脈。龍生九子各有所好,隻是這小皇帝實在是難以讓人有信心將江山社稷都交付於他。
“不過是個黃毛小子。”不屑地冷笑了幾聲,並沒有意願幫這隻迷了路的小鼠指明方向。“讓他多等等也好。”更滿意後一種可能,因為想到顧鬆弈久等不到的氣惱表情而忽然心情大好。腳步幾個輕點,緊緊跟在那身影之後,倒也不再埋怨那拐來拐去的錯路。
待鄭恒成功找到書房,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跟在身後的駱冰昕已經比顧鬆弈早一步氣惱不已。
書房裏依舊亮著燈,鄭恒在心裏不由得長舒了一口去。
他還在。
舔了舔自己的食指,小心地在紙窗上摳出一個小洞。他將頭湊上前,小心翼翼窺伺著書房裏的動靜。
隻有他一個人。滿意地發現隻有顧鬆弈一人在書房,膽子又大了些許。從窗戶繞回門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看起來盡量有些威嚴。右手握拳輕叩著木門。
“文硯嗎?門開著,你自己進來吧。”書房裏傳來顧鬆弈和煦如風的聲音。
將門輕輕推開,他放慢自己的步子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急躁慌亂。
“哦?”原本伏案看書的顧鬆弈緩緩抬起頭,看著走向自己的鄭恒,有些意外地挑起一邊眉毛。“怎麼是你?”
“朕…朕…”他嚅囁著,不知如何開口。
“是,我知道你姓鄭。”
“不,不是這個。我不姓鄭!”被曲解了意思,少年的臉漲得通紅。在朝堂之上亦是如此,那些官員總是刻意曲解他而不理會他的真實意願。思及此,眼中立刻有了惱意,語氣不由得加重。“朕是當今天子,蕭政恒!”因怒氣而忘了慌亂,臉高高揚起,利落地宣布自己高貴的身份。
“哦?你有什麼可以證明你身份的東西嗎?”他一臉戲謔,表明是不相信他的話。
“朕以為你是聰明人!”
“隨隨便便相信一個黃口小兒的話的人隻有傻子。”
“你…你!”他氣結,“你冥頑不靈!”
“我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生意。”
難怪說無奸不商,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沒什麼值錢的,更遑論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了。那些劫走他的蒙麵人一開始就搜光了他全身的東西,甚至扒了他的衣服,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你…你可認得當朝六王爺蕭輕塵。”隻是物品,他沒有任何東西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就隻有皇朝中的人了。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名字,但能相信的卻寥寥無幾。猛然記起母後曾說過,朝中最後一個會發動叛舉的隻有他六叔。也許六叔也有叛變之心,但至少不急於一時,是當下唯一可以暫時給予信任的人。於是他試探著詢問,矛盾地等著回答。“認得。”他直言不諱,見對方眼中多了一絲戒備而輕笑出聲。“當年就是王爺讓在下棄官回鄉的。”
“你做過官?”他可不曾有過這個臣子的印象。
“兩年前,短短數月罷了。”
“那就難怪了。”兩年前他父皇還在世,時局雖已不穩,卻還不至於像現今這般動蕩。“你和六王爺有過節?”
“不曾,隻是曾因飲酒起興為一名伶寫了一首詩。”
“這……”怕是沾了六叔心愛的男寵。原有的戒備因這一席話又放下。“我可以修書一封給他,到時你便知我是真是假。”
“也好,那擇日不如撞日。”他指了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示意可以開始了。
“你信我了?”他滿眼期待地看向他。
“陪孩子玩場遊戲無傷大雅。”他重新拿起先前在看的書,一臉戲虐。
“你你你,你還是不信我!!!”他惱怒了,他將他的話當孩子的謊言。“不管你信不信,把這封信送出去!真假自見分曉!”
“自然。”他戲謔地笑道。“我答應了就會做到,對孩子說過的話亦是如此。不過你既然知道六王爺名諱,想必身份也不一般,隻是當朝天子……我可不曾聽說天子失蹤一事。”
“哼!”知他還是一副應付自己的態度,心中雖然氣極,但還是乖乖拿起紙筆。“若你知道,這天下早亂了。”
看著伏案疾書的蕭政恒,顧鬆弈踱步到另一側窗前,幽夜中,淡淡月光灑落的銀輝,使一片梅林格外靜寂,他深深吸了一口夜的涼氣。又重新走回說桌前,看著一排排字跡,不意外看到少年深深的壓抑。終究是無一人可信。可悲至極,可笑至極。到最後,還是不得不向豺狼虎豹求援。咀嚼著他人的痛苦,讓氤氳的心感到了一絲快意。
收好蕭政恒的親筆信件,已是子夜,安排他在書房旁的空屋裏暫時休息一晚,自己卻毫無睡意。他走到庭中,看到駱冰昕正在那候著他。
“一件小事何必弄得這般費力,還要驚動爺。”她顯得煩躁,不快。不僅僅是因為顧鬆弈驚動了六爺,更主要的是,他再一次揭開那道疤。
“當然是為了加深他對我的信任。雖還是個孩子,但終究是帝王家血統,多疑是通病。”
“他隻是憂思過度,待過些時候,得了空閑好好思量一番,依舊是會懷疑你。”
“恐怕出了這鎮,就沒有一日安穩的時候了。”大家心知肚明,此番將小皇帝送回京城,無疑是政變的開始。他本就不想花太多心思在蕭政恒身上,與其騙取他的信任,他更想將他逼至絕境,看他在無望之中的掙紮。這畢竟要有意思的多。
“真這般介懷,何不除掉景亦奇,獨霸王爺的心。”他好心提議。
“我可沒有你的自信,敢用自己的價值去和景亦奇的地位拚。”一眼看穿他的壞心。“你當真有贈詩於他?”
“你說呢?”
“是你的話就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她直直望著他,有些嫉妒。“何以爺這般信你?”既告知了她的存在,甚至默許了他和景亦奇的私交。
笑笑不答話,他轉回身,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