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今夜，月華如練（2）
    這幾日趙擎仍舊沒有出現，反而趙宸日日來鳳舞宮報到。音闌微覺奇怪，這個人，他七年都沒碰到過一次，現在卻幾乎抬頭不見低頭見。
    但除了禮節性的問安，他並不跟這個人過多接觸，心裏拿他當成無關緊要的人，連那兩道如有實質的視線也能神色自若地忽略去。
    這日在飯桌上趙靖又發揮他的專長，羅嗦個不停，“太子哥哥也真是的，知道母後生病都不來看看。更過分的是，今天竟在朝堂上走神，被父皇抓住，當場就是一頓斥責，滿朝文武都看著，多沒麵子啊！我看父皇最近對太子哥哥越來越不滿了……”
    今日趙宸也被皇後留飯，趙靖瞟他一眼，又道，“相反，大哥卻越來越得父皇歡心……”他說這話時，沒有敵意，隻是單純的抱怨，但若被別人聽去，又會被當成皇子間的爭寵。
    皇後怪他口無遮攔，輕斥道，“雷霆雨露，皆為君恩。你父皇斥責或讚賞都是有理由的，你有什麼資格抱怨？”
    趙靖不甘地鼓著腮幫子，似還想說又不敢說，眼睛瞪得溜圓，最後用飯菜暫時堵住嘴巴。
    當今皇上對太子有所不滿並非一朝一夕，而是從半年前就開始的。音闌在趙擎身邊七年，知道以他的性格，並不將此放在心上。但在有心人眼裏，卻謠傳太子對聖上毫無敬畏之心，繼而扯到以下犯上之大罪！這是三個月前剛被彈劾過的奏本，如今又被皇上當朝斥責，太子顏麵大失，威信也會下降。
    皇後表麵看去平靜，暗地裏其實憂心如焚。
    音闌不由悄悄看向趙宸，正對他意味深長的眸子，微一尷尬，又連忙調開視線。
    飯畢，睿王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眾人又移至偏殿吃茶。音闌被他盯著極不舒服，便借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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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惜花草，嗜花茶，所以寢殿旁的灼華閣被單獨辟出作為花房，裏麵種植著從各處搜集來的奇花異草，四季溫暖如春百花盛放。
    音闌在外沿著湖邊閑逛一圈，就走到這裏。甫一打開門，濃鬱的花香與熱氣撲麵騰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時忽有低低的笑聲傳來。
    整個灼華閣蔥蔥鬱鬱，如一座幽深的小森林，音闌乍然聽到這笑聲，心裏發怵。穩住心神定睛望去，一藤吊蘭瀑布般從屋頂流瀉而下，擋住了視線，他大著膽子問道，“誰在那裏？”
    等了片刻，卻無人應聲，閣裏安靜得詭異，他正考慮著是不是喚人進來，吊蘭後這才有懶洋洋的聲音傳來，“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音闌真像小女孩一樣膽小……”由於隔著障礙物，音闌一時沒有聽出是誰，但皇宮裏直接喚他‘音闌’的人卻沒有幾個，以為是趙靖坐不住跑這裏來了，便放心地走過去。
    “怎……怎麽是你？”音闌看到是他，幾乎想拔腿就跑。
    吊蘭後有一座僅容二人的小花廳，以供皇後偶爾休憩之用，此時趙宸就坐在樹根形的圓凳上優哉遊哉地品著茉莉香茗，一副極為享受的樣子，瞧見音闌臉色，忍俊不禁道，“難得看音闌變臉呢！”
    音闌也發覺自己反應過大，整了整麵色，歉然道，“打擾王爺雅興，抱歉！”說完，轉身就走，不想跟這個人單獨在一起。
    “音闌就那麽討厭本王嗎？”趙宸的聲音變得幽暗。
    音闌不自覺停下腳步，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聲音裏的落寞。他並不討厭這位王爺，反而對能讓太子當對手的他心存敬畏，但是也不喜歡。梅林裏他醉酒時話語輕佻，每次看他的眼神總帶著讓人不舒服的深意，更兼上次被他的王妃那樣羞辱……
    “在王府時還跟本王一起賞梅，為什麼又這麽冷漠？我有哪裏傷到音闌了嗎？請音闌告訴我，我一定改正。”趙宸起身走過來，語氣誠懇。
    那眼神中的柔情讓音闌有些迷惘，但隻是一晃神就清醒過來，連忙推開放在肩上的手，退開幾步，冷冷道，“王爺請自重！”
    趙宸望著被推開的手，有片刻怔忪，緩緩苦笑道，“音闌真的不記得我了……”
    這聲音極小，像喃喃自語，音闌沒有聽清，不由問道，“什麼？”
    趙宸轉瞬又恢複剛才懶洋洋的神態，麵上含笑道，“沒什麼。本王隻是在惋惜，音闌好不容易去我睿王府一趟，本王卻沒有抓住機會討得音闌歡心，更可惜的是，本王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他隻不過是個奴才，哪值得一個王爺討好？但音闌看著他這樣的笑容，竟覺得他說得認真，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愧疚。
    但，他不想讓暗香三人為難，也不想破壞睿王夫婦的關係，隻得安慰般道，“王爺多慮了，那三天王爺一直對音闌照顧有加，從無一絲不妥，音闌麻煩王爺甚多，卻沒來得及道謝，失禮的是音闌！”
    趙宸神色已變得索然，不置可否道，“本王該走了……”